祁晟手中帶血的劍,哐啷一聲,掉落在地。
東邊投來一絲光亮,祁慕寒籲出一口長氣,將劍插回劍鞘,冷聲道:“祁晟,你兵分三路,一路往北門、一路往東門,最後一萬大軍,是你柰城所有兵馬,隨後策應,我說對了沒有?”
祁晟滿臉血污,看不出表情,只剩一雙充滿血絲的紅眼睛。
祁慕寒一步步走向他,視那些長矛大刀於無物,柰城軍被他氣勢所攝,反而沒有人敢上前阻攔。
祁晟像一隻困獸在嘶吼:“動手,動手——”
“沒有用了。”祁慕寒搖頭冷笑,“你等不來了,這一萬人,早就被我預先備下的中軍,全數攔截在了路上。”
一個月前,祁慕寒的大軍尚在西涼班師回城的路上,等來了一道祁成皇的密旨。
密旨的內容只有他與祁成皇二人知道,裏面的內容:讓他回京城的路上,繞路柰城,接手所有柰城軍隊。至於祁晟本人,祁成皇會借太后壽宴之機,將祁晟調來柰城。
更多的內容,祁成皇沒有在密旨裏披露,甚至連這樣做的原因都沒有對他解釋。
但祁慕寒卻十分清楚祁成皇這樣做的目的:是時候廢掉祁晟了。
他出軍之前,曾經交代齊淩策反太后黨,另外在民間散佈謠言:祁晟要反。
他不確定祁晟會不會真的造反,但他早已從公孫薇給的劇本里面,得知了在太后壽宴上,太后會與祁晟聯手,給祁成皇施加壓力,立祁晟爲太子——既如此,那就按照劇本所說的,一舉逼迫祁晟造反。
他與張、陳二位將軍商量,定出了一個冒險的法子。
由其它的將領喬裝成張、陳二位將軍,假意領大軍回到祁國北方邊疆,事實在一到達祁國國境時,就將中軍分成兩部分,真正的張、陳兩位將軍帶八千人趕赴柰城以西。
祁慕寒也跟着前往,這是一段絕密行軍,他們走的全是山路、小路,在到達柰城地帶以後,繞路而過,將八千人潛伏在柰城到汴京的山林之間。
接下來,祁慕寒用了足足三天時間,探盡了柰城到汴京一切的路段,繪製出了詳盡的地圖,將排兵佈陣的想法全數繪入了地圖中,交代他們按着這方法,在太后壽宴的前後三天,派遣軍馬藏身於這些地點,待柰城大軍一出,則一截截地攔斷,將這柰城大軍截殺在路上。
這也就是爲什麼祁慕寒會比公孫薇晚四天回到汴京的原因。
祁晟原本不明白,爲什麼祁慕寒會提前明白他的戰略,連他兵分三路也提前預判到了。
然而此刻,看見祁慕寒這沉着的模樣,他忽然醒悟過來了。
知道他兵分三路計策的,只有劉閘,而劉閘不可能背叛他,那麼只有一個解釋——祁慕寒根本不知道他會兵分三路,卻未雨綢繆的交代張、陳二位將軍:數着路過的柰城軍人數,若是兵分幾路,則放小股部隊過去,只截殺最後一路。
“你現在知道自己輸在哪裏了?”祁慕寒淡笑。
祁晟仰天大笑,祁慕寒明明可以將這“叛亂”,扼殺於青萍之末,卻放他兩股部隊過去,就是要坐實他的“叛亂”之名,讓天下人看他如何弒君叛亂,再出手擊殺,使他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好、你很好。”祁晟大笑,“你夠狠、夠絕!”
如今那一萬大軍已經全然覆滅,中軍入汴京城便是頃刻之間的事情,自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在場這些士兵也全然明白過來了——謀反,已然失敗了。
兵器紛紛落地,剩餘的柰城軍個個面如土色,匍匐在地。
祁成皇此時出了寢殿,已着好一身龍袍、額前旒冕微晃,看也不看祁晟一眼,對祁慕寒道:“柰城兵符可搜出來了?”
祁慕寒:“回父皇。早前蘇炙夜從東門回來之際,曾到了寧王府一趟,並未搜出兵符。”
“哦?那就是在寧王身上了?”祁成皇緩緩看向祁晟,示意身邊一名士兵前去搜祁晟的身。
祁晟突然從懷中取出那道聖旨,暴喝道:“誰敢動我?這是立我爲太子的詔書,蓋有玉璽爲證,父皇是想出爾反爾嗎?”
祁慕寒搖了搖頭,如此欠考慮的話語,祁晟已經和瘋了沒什麼區別了。
“哦?那個麼?”祁成皇道,“你是不是以爲方纔朕是真的中了那迷藥,腦子迷糊了?”
“你着李太醫準備那藥的時候,章太醫便已經發現了,在給朕日常服的藥中提前加入瞭解藥。”祁成皇緩緩道,“你自以爲天衣無縫,屬實是太過天真!”
祁晟厲聲道:“那你爲何不當場拆穿我?還要給我這道聖旨?”
“聖旨?”祁成皇嘆了口氣,對祁慕寒道:“慕寒,告訴你大哥吧。”
祁慕寒:“你的部下劉閘,取來的這枚玉璽是假的。父皇早就命人做了一枚假玉璽,放在書房,不信你可仔細瞧一瞧上面的紅印。”
祁晟沒有看,他知道全完了,一切全都完了。
他回身,一腳狠狠踢在劉閘身上,將那道“聖旨”往他身上一砸,“廢物!”
劉閘滿臉血污,兩隻手也受了傷,垂在地上,一聲不吭,任由祁晟對他拳打腳踢。
祁成皇望向天邊的晨光,輕聲道:“天亮了,一切也該結束了。慕寒,你去將劉閘身上那枚真正兵符取下,從此柰城之軍,也歸你了。”
剛纔說搜祁晟的身,其實只是在誆他;兵符當然只在能調得動柰城兵馬的劉閘身上。
幾個禁軍前去,拾起那道“聖旨”,一邊將祁晟控制住,押到一邊。
祁慕寒走到猶自跪着的劉閘的面前,“劉將軍,得罪了。”
伸手去搜他懷中的柰城兵符。
便在此時,變故陡生。
劉閘頭一擡,兇光畢露,那受傷的右手陡然翻起一把匕首,直往祁慕寒刺來。
祁慕寒冷不防他還有這一着,一時躲閃不及——
下一瞬,黑影一閃,蘇炙夜將劉閘踢翻在地。
蘇炙夜擋在祁慕寒身前,小腹上鮮血汩汩直流,他咬牙拔掉了這匕首,三名禁軍飛快上前來,將劉閘按在地上。
“炙夜!!”祁慕寒一把扶着搖搖欲墜的蘇炙夜,手按在他的傷口上,焦急地替他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