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穿書之麻瓜炮灰不想死 >第291章 故城依舊
    又過了一個月。

    月朗星稀,崇山峻嶺間,一條車隊逶迤而行,後方裝了些輜重,前方是三兩簡約馬車,唯獨中間那一輛,車廂既大,從外面也能看得出,裏面是繡被薰籠,和暖溫馨。

    車廂裏,公孫薇給祁慕寒緊了緊身上的大氅,輕聲問:“還冷嗎?”

    祁慕寒只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他的嘴脣已經白得沒有什麼血色,皮膚也白得像透明一般,唯獨眼底下一片青紫,像是很久不曾睡好。

    公孫薇坐過去,將手中暖爐遞到他手中,又被他無力地推了回來,意思是自己不冷,讓她暖着。

    公孫薇低頭斂住眼底的哀色,將他的腦袋放到自己腿上枕着,拉過衾被給他蓋好,故作輕鬆道:“那天咱們離開的時候,你是沒看見炙夜那表情,嘖,一看啊,他就是老大不情願做這個官。”

    祁慕寒虛弱地笑了笑。

    公孫薇一邊拍着他的背脊,一邊說:“我知道你已經把政事都處理好了,萬一咱們不……不想回來,他也可以繼位,但是你看他那個勉強的樣子,這個皇帝啊,還是你來當比較好。你說呢?”

    祁慕寒知道她是想給自己一個堅持下去的理由,便忍着體內翻江倒海的痛,愣是擠出一絲笑容,對公孫薇說:“薇兒…是不是,不想陪我…到巴爾庫……”

    “瞎說。”公孫薇將他腦袋按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我願意,願意得很。就算你不提,我也想去——不,不止巴爾庫,你還答應過我,要陪我走遍這天下的。天子之諾,可不能不作數。”

    “嗯。”祁慕寒伏下腦袋,慢慢地說,“天子一諾,是…是作數的。”

    像之前很多次一樣,他說着說着話,語聲越來越小,慢慢地就睡着了。

    公孫薇不敢動,直等到他睡得熟了,探了探他的鼻息,整個人才一下鬆了下來,虛脫無力地靠着車廂壁,強忍撕裂肺腑的悲傷。

    過了好一陣,她收起心緒,令駕車的粟籬把馬車停了,輕輕地托起祁慕寒的腦袋,將熟睡的他平穩地放到一旁。

    簾子一卷,探了個腦袋進來,正是章知堯,進來就二話不說,搭上了祁慕寒的脈搏。

    車隊離開汴京已近一個月,這北上巴爾庫城路途遙遠,祁慕寒又病得越來越重,公孫薇提前做了許多安排,讓祁慕寒旅途上,至少能夠舒適一些。

    本想只帶部分暗衛與一兩名太醫低調前行,卻沒想到出發那日,章知堯堅持要跟着。

    當時送行的衆人都很奇怪,這章大夫素來隨性,怎麼會突然頓悟了、有了做臣子的自覺呢?

    公孫薇卻看得出來,這大夫怕是爲情所傷了。

    蘇豫走後,玉嫵顏看清了自己對蘇豫的情感,願意爲他披麻戴孝,章知堯說不出什麼,一顆心空空落落,索性趁此一趟,隨着帝后二人微服遠遁巴爾庫,也算是給自己放個大假。

    章知堯把完脈,看了公孫薇一眼,公孫薇便跟着他下了馬車。

    道旁,章知堯正要說話,駕車的粟籬也跟過來了,頂着黑眼圈,淚汪汪地看着章知堯;公孫薇摸了摸他腦袋,讓他牽馬到林中喂喂草,纔算把他支開了。

    公孫薇望向章知堯:“章大夫請說。”

    章知堯有些不忍,躊躇一會,道:“在下只能儘量用藥,使他睡着,希望...能多撐些日子。”

    公孫薇沉默了幾秒,輕聲道:“陛下他,還能撐多久?”

    章知堯:“如果意志力強,再加上我的藥物,可能會再撐得久一些。而且,陛下這病情也不一定就一直這麼糟,中間可能會有反覆,偶爾也會有起色......”

    “章大夫,”公孫薇深呼吸一口氣,打斷他,“多久?”

    章知堯垂下腦袋:“至多,一個月。”

    公孫薇沉默良久,拍了拍手掌,將暗衛召了過來,繼續詢問他們尋找玄冰草的進展。

    章知堯束手站一旁,看着她與暗衛交談完,又將暗衛發散出去,想着要不要再勸勸她,見她已經往祁慕寒的馬車走去,才走了幾步,又回過身來,朝他深深掬了個躬:“謝謝章大夫。”

    章知堯愣了愣,趕緊走上前扶起她,只聽她又說:“大夫此來,不只是因爲其它,也是想再爲陛下,盡最後一分心意吧?”

    章知堯怔了怔,他倒沒想這麼多,如今聽公孫薇一提,自己確實不知從何時開始,特別不忍見到祁慕寒被病痛折磨。

    大約是與他相處久了吧?章知堯性子木訥,不願意細想了,只勸道:“臣見娘娘最近也睡得不甚安生,不如我給娘娘開些睡眠的藥方?”

    公孫薇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暗衛消失的方向,轉身上了馬車。

    章知堯望着她那瘦削、卻很堅定的背影,嘆了口氣。

    他知道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那草藥。但所有人都知這玄冰草得之極爲困難,最後一株毀了,也就是毀了。天大地大,又從哪兒再去找這樣一株需至少耗費三年時光培育出的植物?

    人人都知道她在求一份奇蹟,公孫薇自己也知道。

    她偷偷哭過許多場,眼淚已經幹了,與其這樣無助流淚,不如奮力一搏,她不信be,她的字典裏沒有這樣的字眼。

    她登上馬車,重新替祁慕寒攏好衾被,看他沉沉睡着,月光落在蒼白而俊美的臉上,像他曾送她的那對瓷娃娃。

    公孫薇還想再看他一會,眼皮卻越來越重,控制不住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個繁雜冗亂的夢。

    一會兒夢見天空落下點點火星,喊殺聲不絕於耳;一會兒夢見自己六歲那年,被父親公孫鏡在宮裏毒打,牆角卻躲着一名小男孩,在偷偷地看着她;一會兒夢見那名小男孩長大了,眉目冷峻,緩緩將劍插入一個人的體內。

    公孫薇身子一顫,醒來了。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

    祁慕寒曾在戰前說過,有些話要對她說,一直到戰後,他終於說了。

    公孫薇當時聽了,震驚了很久。

    原來,他早就認識她,也早就喜歡上了她。

    原來,他殺死韓珏的理由,是因爲韓珏自恃爲了解劇本的人,處處要指點他的命運,他對其的忌憚,終至轉爲憎惡,又以防他爲別人所用,因此下手殺了他。

    原來,他與炙夜,是這樣交換的……

    他將他所有的祕密,都和盤托出,就像日落之前,他終於趕回了家,不再彷徨、不再孤獨,就像命運的遊子,用自己的方式,宣告了勝利。

    公孫薇靠着車廂壁,低頭看着懷裏的祁慕寒,他的睫毛很長,微微顫抖着,似乎也在做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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