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究這個人,從小就不是什麼正經孩子。早早的輟了學、早早的自討生計,從陰暗潮溼的角落裏站到最光明的頂點,誰也不知道他究竟付出了多少。

    餘究打職業以來,除非面對敵隊選手的時候,早就將刻在骨子裏的痞氣和匪氣全都收斂了起來,是以冷不丁在訓練室這樣下一次胡斌的面子,在場三個人全都噤了聲。

    他走回自己的位子上,抽了張溼紙巾擦了擦手,掃視一圈,沉了聲,“退出來,打訓練賽。”

    賈成和王六六心裏一突,各自對視一眼,暗道不好。

    他這是直接下了面子不夠,還非要去賽場上讓胡斌認識到自己有多垃圾?

    胡斌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但也不敢忤逆隊長的命令,四個人一起匹配了一局。

    SUN一隊這四個人很少一起打匹配了,是以這一進場,很多盯着他們訓練時長的人就留了心思,花眠甚至將消息發到了餘究手機上。

    花眠:難得啊我的餘神,你們SUN也有一起訓練的時候?不追你那小主播了?

    餘究掃了一眼,看見“小主播”三個字的時候不自覺就將剛剛染上的戾氣散掉幾分,隨手回覆到:嘴巴放乾淨點,叫哥。

    花眠一噎,那天晚上已經當着所有觀衆的面喊了那個小主播一聲哥,現在再要他喊不如殺了他。

    花眠:我不。

    花眠:你跟那個小主播是不是有一腿啊,沒事好好的去別人直播間帶節奏幹嘛?

    餘究彎了彎眼,看來今天晚上他去賀晚直播間問的那句“小哥哥網戀嗎”已經傳開了,他一邊按F跳傘一邊打字:沒帶節奏,也沒一腿,我想追他。

    這句話發過去之後花眠似乎被嚇到了,很久都沒有迴音。餘究也樂得清淨,倒扣起手機就開始打訓練賽。

    賈成他們一開始以爲餘究是想教訓教訓胡斌,但進了遊戲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隊長還是那個熟悉的隊長,甚至在嘲諷buff冷卻的時候還會教他們該怎麼做。

    比以前每一次都要溫柔耐心。

    可是胡斌卻不這麼覺得,一局終了,見餘究沒有要繼續打的意思,起身道:“我出去抽根菸。”

    訓練室裏不能抽菸,這是夏祖上個星期才定下的規矩,所以謝天繞了好幾條街終於將前輩們要的東西買回來之後,看見三樓的陽臺在一片黑暗中有微弱的煙火,看起來非常孤寂落寞。

    他閉了閉眼,告訴自己不要管閒事,結果走到玻璃門邊的白牆的時候,突然就走不動了。

    胡斌在打電話。

    “嗯……煩的一批,真當自己多了不起了,不就是一網吧裏出來的垃圾,狂什麼狂,還教老子打……什麼就他很強了!大逃殺玩的又不是他媽的單人賽,我要是不在我看他SUN還組不組的下去!”

    胡斌說着將煙按到欄杆上掐滅,謝天慌了慌,連忙快步走回訓練室裏,將其他人要的東西全都分過去。

    前輩剛剛……什麼意思?

    胡斌要是不在,SUN還組不組的下去?

    他想了想,好像…是有點難。

    謝天給自己的念頭嚇了一大跳,趕緊搖搖頭晃散自己這些想法。不會的,SUN這麼多年了,前輩們感情很好,不可能突然就說要走的。

    前輩們感情很好…那爲什麼胡斌要說這樣的話?

    謝天懵了一下,想到剛剛餘究他們明顯是在支自己出去,不由地就愣了,擡起頭很茫然地看了一圈。六六接收到他掃過來的視線,笑道:“小甜甜在看什麼呢?”

    這孩子心很細,給餘究和賈成買了夜宵又擔心他和胡斌餓着,便按着他們的喜好各買了一份帶回來,就是胡斌不知道會不會喫罷了。

    六六話落口,餘究靠在椅子裏看過來一眼,謝天囁嚅了兩下,“我,我沒看什麼。”

    說完便悶着頭把自己扔進了訓練場。

    不會的,SUN是業界神話,前輩們關係很好,剛剛胡前輩就只是說了一句氣話,他以後聽話點不惹幾個前輩鬧矛盾就好了。

    嗯,不會有事的。

    馬上就預選賽了,內部一定不能出現問題。

    都怪他不好,不好好練還害得隊長幫自己出頭,跟前輩起了矛盾。

    謝天眼眶紅了。

    ……

    餘究正玩着手機,瞥見小替補突然就跟打了激素一樣懟着鍵盤鼠標一通按,眼睛都跟殺紅了,甚至有淚水在眼裏打轉,愣了愣。

    不對啊,殺紅了眼眼睛都幹了哪來的淚水?

    他眯了眯眸子,清清嗓子剛準備開口,手機響了一下。

    被他一句話嚇得消失了很久的花眠終於回消息了:或許,你知道晚哥回來了嗎?

    ……

    花眠只當他是在開玩笑,餘究暗戀賀晚這件事他是不小心撞破的,從此就再也不覺得餘究會喜歡上別人。

    去年國際賽的賽事是在柏林辦的,那個時候餘究纔打響了一點名頭,SUN從低迷往上走,拿下了最後一個入圍的名額。圈裏所有人都在說SUN這次拿不到金鍋了。

    可是他拿到了。

    他坐在賽場上的樣子,帶着耳麥眼神犀利的模樣跟賀晚一點也不一樣。

    賀晚是那種就算打決賽圈都能笑着跟你討論晚上喫什麼的性子,他有着天生王者的自信和淡然。而餘究,他能看出來,他將那場比賽看得很重,全身的神經都繃在了一起。

    那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決絕。

    比賽結束後,SUN如願拿下了四排的金鍋,餘究也得到了SOLO賽的金獎,狠狠地給了所有看他們笑話的人一巴掌。

    當天晚上,幾個中國隊的選手在一起聚餐。到這種時候,其實不管是誰拿下的冠軍他們都是開心的,在別人的主場上,他們拿下了冠軍,讓國旗和國歌囂張地霸佔所有人的眼睛和耳朵,這難道不該自豪嗎?

    說到底,他們這羣來自東方的少年,有着藏在骨子裏的驕傲血性。

    一羣職業選手玩着鬧着,很自然地就喝醉了。餘究年紀小、風頭大,自然被灌的死死的,席間他出去上了趟廁所,花眠見他那副路都走不穩的樣子擔心他掉進去,等了幾分鐘沒看到人回來便也跟了上去。

    還沒進洗手間就聽到一道低低的抽泣聲。

    他慌了一慌,走近看了一眼。

    那個在賽場上恣意張揚,身披國旗眉目冷峻地站在頒獎臺上俯視衆人的少年,此時竟像一隻無助的小狗,蹲在地上,抱着水管哭,哭的撕心裂肺,紅了脖子啞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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