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是在到美國的第四天才做的。

    餘究進手術室之前還在笑,笑着捏了一下賀晚的臉,“你說一會醫生要是出來問你的話,你是保大的還是保小的?”

    賀晚愣住,眨巴眨巴眼傻傻地看向他,像是完全不知道這人在說什麼。

    餘究輕嘖一聲,“花眠不說我要給你生孩子嗎,萬一出事了你是保……”

    “餘究我日.你媽!”

    賀晚咬着牙說的這句話,一貫的涵養全部消失。

    無論是鏡頭前的矜貴張揚還是面對小隊長時獨有的軟糯香甜一點都不剩,只有一雙眼睛從深處泛着紅,狠狠的瞪着他,像極了被戳到逆鱗的龍。

    餘究慌了神,“我就開個玩笑……你別日我媽啊,你要日日我好了,我躺平任艹。”

    有些玩笑不能亂開。

    小隊長只是捨不得見他這麼擔心的樣子,所以想說兩句俏皮話逗逗他開心。誰知道原來在賀晚心裏,自己的分量那麼重,重到聽不得一點他可能會出意外的猜測。

    終於察覺到這一點,餘究又是開心又是心疼。

    他是真的很心疼賀晚。

    在釜山他就知道了自己眼睛出了問題,於是連續兩個多月來,賀晚便將自己砸進了訓練裏。

    可是他沒想到自己費盡心思將外設包都丟了下來想要帶着他好好休息的時候,小哥哥能因爲自己一句玩笑失了控制。

    餘究自責得不行,捏了捏拳然後起身蹲到他面前。

    有牀位,不過這時候兩人都在長廊外,賀晚坐在排椅上,眼睛瞪得血絲都快出了來,手在身側緊緊地握成拳,像是隨時都會衝過來一拳砸到他臉上一樣。

    小隊長蹲在他面前,乖巧地露出一個笑,然後學着賀晚經常做的樣子,將手心搓熱蓋到了他眼睛上。

    “我錯了。”餘究輕聲道,“不該亂說話的,你別生氣,氣壞了我心疼。”

    “不會出事的,不是說Michael他爸是這方面的權威嗎,你不信我也信信醫生。”

    來往行人很多,淺色的皮膚淺色的頭髮,看着醫院長椅處一坐一蹲的兩個青年人。坐着的那個眼睛被蒙了住,嘴脣抿着,顯而易見的不開心;而蹲下去仰視着他的青年,臉上帶着笑意,眼睛淺淺彎起,一側酒窩深陷,哪怕眼前人看不見他也是笑着的,笑着跟他說每一句話。

    “小哥哥,你辛苦了。”

    “SUN不好帶,我也不夠成熟,這段時間讓你受累了。”

    餘老狗好不容易說句人話,賀晚微愣,遮在他手心下的眼睛輕眨了眨,嘴脣微微放鬆。

    護士過來通知說要準備了,餘究笑着回她再等一會,依舊蹲在賀晚面前小聲道:“上海那邊房子裝修快到尾聲了,再通通風就能搬進去,家裏有樓梯,所以我萬一真瞎了可能還要你再辛苦幾十年。”

    “你!”賀晚咬牙,恨不得將眼前這個說胡話的人嘴巴縫起來。

    “噓。”餘究打斷他,“所以我不會瞎,我捨不得你那麼累。”

    他的晚晚是人間天使,生出來就該被人捧在手掌心的。餘究自從遇見他的那一刻起,滿心滿意想的就是這樣一個人,萬一真的跟自己在一起了,他能不能讓他幸福一輩子。

    他不知道。

    一輩子太長,他做不了一個約定,只想着一輩子不過幾十年,幾十年不過兩百多個季度。

    打職業的習慣用比賽來計時,春季賽、夏季賽、秋季賽、冬季賽,那麼兩百多個季度不過是兩百多場比賽。

    唔,兩百多場比賽啊,聽起來也不是多難。

    那是不是也就是說,他也可以和他走過兩百多個季度,走過幾十個春夏秋冬。

    這樣一算,好像一生也就過去了。

    可就算是蜜糖罐兒裏泡大的人,也不可能一直都是甜的,他不想讓賀晚嚐到一丁點兒苦味,卻無可避免生活中會有許多意外的出現。

    他們談的不是小孩子的戀愛,約定了結婚、約定了一輩子的相守,那他便應該跟他說出每一句實話。

    “可是晚晚,你該知道手術中總有風險……”

    賀晚打斷他,聲音啞的不像話:“就算你瞎了……你他媽也是我的。”

    餘究一怔,突然就忍不住笑了出來,笑得幅度大了他便放下遮在賀晚眼睛上的手,一點一點地小心掰開賀晚拳頭,又將自己的手捏成拳縮進去。

    他擡起頭,直視着賀晚那雙已經佈滿了血絲的眼睛,眨了眨眼,身子微向前傾,吻住他抿得幾乎發白的脣。

    並不深入、也不探尋,只是一個稀鬆而又平常的屬於愛人之間的吻。

    餘究撤離,笑着點頭:“嗯,你的。”

    護士小姐姐紅着臉過來催,餘究便起身在他眼睛上啄了一下,落下沒說完的那句話:“我是想說,就算瞎了我也會賴着你,也會去找醫生看,所以不要離開我。”

    陽光透過醫院巨大而又幹淨的窗戶照進,照進潔白的地磚上,空氣裏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小隊長卻笑着湊近他耳邊:“畢竟我喜歡的人那麼好看,瞎了太可惜了。”

    他是個很偏執倔強的人,喜歡上了一個人便將那人視作光,或者將某個人視作光那個人便是唯一。

    他喜歡的那個人是光,他自然不可能讓自己失去能見到光的機會。

    “等我出來,晚晚。”

    ……

    直到餘究進了手術室,賀晚都沒緩過神來。

    這人明明沒說什麼,甚至說出來的話除了開始兩句是人話,後面的全都是莫名其妙的情話或者告白,但是賀晚卻覺得他彷彿聽見了他所有沒說出口的意思。

    喉嚨有些發癢,他嚥了口口水,Michael從長廊另一頭走過來,他起聲打招呼才發現自己說不出來話。

    賀晚一愣,旋即就笑了。

    這是得多在乎一個人才能擔心他擔心到失聲?

    Michael發覺他狀況,寒暄兩句讓他安心便走,留他一個人在原地等着。

    是正常現象,沒兩分鐘便好了,只是剛開口吐出來一個音節賀晚便閉了嘴。

    太他媽難聽了,聲音沙啞粗糲得像是用刀片在喉嚨間刮動一般。

    賀晚無聲地笑笑,擡眼看向亮着紅燈的手術室,徑直走了出去。

    眼睛瞎了的其實是他吧?怎麼找了這麼蠢的一個小男朋友。

    明明是因爲他突然離隊導致SUN命懸一線,餘究才接過這個爛攤子,訓練到壞了眼睛的地步,這蠢蛋居然還過來跟他說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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