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斟茶的小弟子看他這樣憨萌帶驚，險些笑出聲，滿眼都是“當真是傻得可以”。
暮聞雪順勢就坐在上嘟嘟囔囔，傻樂起來，反正他應該傻了吧唧的，方纔下意識喊出來的話，完美貼合他人設。
陌雲澤擡手把他拽起來，給推到椅子上，安頓他坐好，揮退了幾個伺候的小弟子，連鴻臨也沒留下。
這是有什麼必須跟一個傻子要私聊的重要話題？連他最信任的弟子都不許聽？
暮聞雪有好奇，眼睛卻直勾勾地盯着紫檀小方桌上，幾盤精美散發香氣的糕點。
他雖然不愛喫甜，但是對食物沒有抵抗力，什麼都想嚐嚐，這每一個方的圓的三角的糕點，看起來都比流食美味一萬倍！
“喫，多喫點。”陌雲澤把幾個盤子都推給他。
暮聞雪可就不客氣了，一口一個，各嚐了嚐味道，雖甜但不膩，入口綿滑，幾乎不用咀嚼就可嚥下肚。味道是可以接受的，但不會選擇多喫點那種。
他拍拍手上殘渣，一邊聽着陌雲澤說話，一邊打量着房屋裝飾。
陌雲澤：“師兄不知你這十年竟是過得這般委屈。”
房間大多以青灰顏色鋪就，從房頂到屏風，軟簾，樑柱地毯，以及桌椅門窗，但凡一眼望見的，都這這種令人舒服大氣的顏色。
陌雲澤：“師兄十年從未去看過你，並不是不想關心你。”
哦，暮聞雪小說聽得斷斷續續，也不知道他們師兄之間關係如何。但道也是挺想知道原因的，爲何十年不管不顧，讓原主活的還不如一隻流浪狗。
陌雲澤：“掌座十五年前突然參破天機，需要閉關，他對我說，他隱約見到你應有一劫，這劫，斷不能被人干預。最後結果，要看你自己造化。如今十年期限已過，師兄以後不會讓你再受委屈。”
這樣啊，暮聞雪聽得出來，陌雲澤這口氣，帶着歉意，不是他不想管，是師父提前交代，且有點天命難違的意思。
他倒是沒什麼，畢竟他不是原主，修真界的事他也不懂什麼天道，什麼渡劫，總之他現在用着原主的身子，想辦法不在受委屈、受迫害就是了。
誰要再委屈他，迫害他，暮聞雪就要絕地反擊！哼！纔不喫虧！
再說，他還可以直接來告狀不是！不慌！
陌雲澤說完這話，也並沒有指望暮聞雪可以聽明白，繼而換了個命令式的關心語氣說：“宗門繁事瑣碎，我雖有幾個師弟分擔，卻也照顧不來，所以，我想將你安排到青陽峯來住。”
背靠大山這等好事，哪能不樂意！本想一口答應的暮聞雪，高興勁兒還沒上來，突然想到他還有一個誰都不知道，神出鬼沒，周身散發着危險氣息的徒弟。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依賴那個人，好生奇怪。
考慮一會，遂順着本心，暮聞雪開口拒絕：“我不要！這裏沒有兔兔！”
這個藉口，不算爛吧，他琢磨。
陌雲澤態度堅決，就得留在青陽峯。
暮聞雪就一直嚷嚷。
他被聽不見鬧騰一樣的陌雲澤抓過手腕，三指搭脈。對方微微垂眸，稍時睫毛一顫，神色變換。
“當年你與魔尊突然驚天一戰後，出現神魂不穩跡象，隨後昏睡幾天，醒來就顛三倒四起來，藥石無醫。”陌雲澤皺眉，不解，“你的脈相，爲何這麼弱？幾乎……淤堵了近八成？”
啥？暮聞雪暗驚，這身子如此廢……
陌雲澤還以爲他臉色蒼白如紙，是因爲長期躲在屋子不見光，悶白的。再加上，原本這人皮膚就白的似雪，他昨天就沒多想，不成想，卻是病入膏肓？
他也十分驚訝。
暮聞雪看陌雲澤一臉不可置信，心道原主難道以前並不是病秧子？也是……不然怎麼敵對魔尊。
那麼問題來了。
原主記憶裏，與魔尊對打後並沒受傷，那爲何會突然昏睡，且醒來就傻了？而這十年原主的身子爲何差成這樣？
好迷幻。
修仙人的底子本就異於常人，體能體質都是相當不錯的，如何會說廢就廢了？
他不敢表現出來正常疑惑，低着頭，用細長消瘦的指尖蘸着茶水亂畫，仿若沒有聽見對方說什麼。
實則心裏明白，原主是被別人搞成這幅德行的。
這他喵的一準是沉軒！
陌雲澤也不指望他有迴應：“沉軒精通醫術，他不會不知道你的情況，但如果知道，這十年，他給你熬藥補身，又爲何從未對我提及過你的身子已經……”
果然是他！暮聞雪問候了一遍沉軒祖宗們！
昨天他大徒弟宋坤前來送藥，他就估摸會不會有毒，如今他過來一夜身體無事，那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可聽陌雲澤反問，他又不確定了！
“我交代沉軒，明日晚上給你熬製湯藥，親自給你送去，算作賠禮道歉。看來，這藥，你不能喝。”
明天？陌雲澤安排的是明天！那麼宋坤爲什麼昨晚上強迫他喝藥？他下意識覺得，沉軒沒必違背命令，而是這藥有什麼時間規律必須服下，纔有效果。
他在現實中輸液，就有這樣特定時間，一點不能差的，不然身體就會出問題。
但很明顯，沉軒給自己喝的，絕對不會是什麼好東西！他有些後怕，他還不想死。
“我昨晚上，喝了藥呀，好苦，臭死啦，那個宋坤好凶吶，定住我不能動，非要我喝，哼，氣氣！”暮聞雪裝傻告狀。
他不能坐以待斃。
他猜測，原主被沉軒的藥已經害死了！所以他才能進入書中世界，佔了人家身子。
可這身子，不容樂觀。
他還沒享受大好人生，沒有喫遍山珍海味！他必須不能死！
是的，暮聞雪就是這麼沒有追求！
對於一個癱瘓在牀半輩子的人來說，能走能跳，能喫能喝，好好活着就是最大奢求！
陌雲澤聽了他的話，臉色不虞，聲音陡然厲色：“沉軒違揹我的意願看來已經習以爲常了。”
旋即他又一副壓下慍色模樣，怕嚇到暮聞雪，溫熱手掌撫在暮聞雪瘦弱肩頭，晃了一下：“你連宋坤都奈何不了？”
啊這……原主靈力當時沒出來，暮聞雪也沒辦法。
陌雲澤雖然十年間不曾去看望他，卻也斷續在弟子門口中聽到過，暮聞雪越來越傻，靈力招數都不會用了，遇到事，只會傻樂或者大哭。
是真的活廢物一個。
有許多弟子閒言碎語，說玄翎宗養着的不是暮聞雪，而是他體內已經有些許自我意識的萬靈根。
天地靈韻，人人覬覦。
陌雲澤狠厲罰過這些嚼舌根的弟子們，可這樣的說法還是沒有被掐斷。
“這樣，”陌雲澤伸手擡起暮聞雪下巴，讓他看着自己，不要分心，看着水殷殷如同小鹿的眼眸，只嘆一句，當年的少年，如今出落的如此漂亮精緻。他又放緩了語氣，“聽師兄說，認真聽，記住了，不然你會死，知道嗎？”
暮聞雪當然知道，一直故意不聚焦的神色慢慢聚攏在陌雲澤眼睛上，深海一般都沉穩精瀾，令人無比安心，絕對的王者風範，說出來的話，哪怕刻意哄者，都很難不讓人認同信服。
他在這眼裏，看到了關心，不由得心頭一暖，險些紅了眼。過了半輩子，誰對他好過？
“嗯。”暮聞雪點頭，咧開嘴傻笑。
傻得好可愛，陌雲澤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聞雪乖。”他憐惜說道。
“我不能冤枉沉軒，事情不清楚之前，也不能直接質問他什麼，我需要確切的證據。這樣你就不能留在我青陽峯，你還是回去鶴陽峯，纔好抓他把柄。往常你應該是每隔兩日便會服下一碗藥，這樣，他若再派人來送藥，你就乖乖喝下。”
誒？暮聞雪抗拒，爲啥！剛纔不是還說不要喝麼？
陌雲澤直接給他嘴裏塞了一個小珠子，說：“你再喝藥，藥液會被這珠子吸收，懂嗎？你只管放心喝，到時候，我讓鴻臨接你過來，便真相大白。”
他這話說的有些沉重，應是心中並不想承認沉軒是他所想之人。
畢竟同門師兄……感情應該不差。
且，往大里猜，沉軒掌管這整個玄翎宗的煉丹製藥職務，整個宗門的人都服用他的丹藥，若沉軒真的有什麼不好的心思，他很難想象，是不是這心思只放在了原主一個人身上。
暮聞雪知道這本小說劇情，就是圍繞陌雲澤、沉軒、木嵐羽還有凌非幾人，虎視眈眈盯着掌座位置，明爭暗搶。
若是沉軒他……
他聽到陌雲澤深呼一口氣，微微握緊了拳頭。
暮聞雪藏好神色，內心卻生出一股子悚意，沉軒長得那麼好看，卻心如蛇蠍，玩得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