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了夜裏，就會顯得更加陰涼，暮聞雪生來怕冷，一陣不算大的風從窗子吹來，將他凍醒了。
這一覺睡得不算踏實，他好似又夢見了那個飄忽不定的聲音，蟄伏在四面八方，陰森可怖的召喚他。
“來……來……”
“嘶……”暮聞雪膽子不算小，加之在醫院和一隻鬼相處了差不多十年光景，他對這玩意多少有點免疫。
只是穿書過來總是夢中聽到這可怖聲音，影響睡眠，而且反覆夢見同樣的夢境，他會覺得煩躁。
“徒弟，我好渴。”他還有些迷糊，總覺得睡過這一覺，身子更沉了，心口也在隱隱作痛。
無人迴應，沉軒也沒有派弟子過來照顧，房中只有月光鋪染，算不得清明。
他討厭極了這樣的黑，這樣的孤單一人。
“千霜？”他又喚。
修仙人的夜視能力極好，他探尋一圈，沒有見到人影，大概也猜到這人應該是尋藥方去了。
不過轉念一想，又不對。
他差不多是上午昏睡過去的，現在看着月亮位置，差不多該是凌晨兩三點的樣子，怎麼徒弟去了這麼久？
是因爲尋陽峯太大了，一直找不到？
還是被沉軒抓到扣住了？
也不能，沉軒抓到人，一定是要通報陌雲澤，搞得玄翎宗都知道這事。
他覺得頭沉沉的，身上力氣不夠用。想喫安和給他調配的藥丸緩解一下，卻想起來，藥丸在乾坤珠裏，那只有等徒弟回來了。
等啊等啊，天色黎明，鳥雀啾鳴，徒弟還是沒有回來。
他有點擔心了，拖着賴賴拉拉的身子出了房間，強打起精神裝瘋賣傻：“徒弟，我要找我徒弟。”
幾個正在掃灑尋陽峯的弟子紛紛搖頭，說沒見着少年。
暮聞雪偏頭想了想，難道是因爲昨天給他上藥，他覺得難爲情，自己跑回鶴陽峯了？
因着斷藥的緣故，暮聞雪的腦袋裏時不時便會出現原主的一些功法記憶，雖然混亂，可也多少有幾個簡單易上手的，他嘗試着捏了一個御風訣，失敗兩次，然後就晃悠着飛了起來。
他急匆匆回到鶴陽峯，轉了一大圈，累得滿頭虛汗，卻並沒有見到徒弟。
“這傢伙也不受玄翎宗結界束縛，難不成走了？不就是看了個屁屁，不至於吧……”暮聞雪今日頭沉的厲害，又找了這麼久的人，身子實在擱不住勁，靠在水潭旁的大樹上，放空發呆。
心裏頭漸漸生氣。
“一聲不吭就走人，莫名其妙耍脾氣，”暮聞雪扔了兩顆石頭，砸出一片水花，氣呼呼，“是不是你以前也經常消失，原主才把你封禁在石洞裏。”
暮聞雪從未有過朋友，穿書後遇到他，給自己烤魚喫，幫自己找安和，還給自己撐腰打不尊敬的弟子們。
實話實說，他潛意識裏，想要有個人這樣對自己好，誰不喜歡有人關心呢？
這人突然沒了小半天了，暮聞雪覺得心裏頭沒着落。
第二日陌雲澤本來要要說清楚暮聞雪突然帶回來一個道侶的事情，可人卻不見了，這事就隨便糊弄兩句，說暮聞雪神志不清，那孩子應該是自己回家了云云，這事就這麼翻篇了。接着陌雲澤說關於祕境考覈的事情，暮聞雪就沒聽進去，垮着一張臉靠在一臉莊正講話的陌雲澤身上，撒潑不停：“我要徒弟，要徒弟，徒弟。”
鴻臨手忙腳亂的哄着他，儘量讓他不要打擾陌雲澤講話。
玄翎宗召開弟子會時，長老們都要坐在首席，暮聞雪雖然癡傻，卻也是長老，而且他們排位，是按照靈力，若不是陌雲澤是代掌座，那麼坐在正中間的就應該是暮聞雪。
此時他坐在陌雲澤左手邊，發着賴，臉色十分不虞。
而陌雲澤右手邊是話很少的凌非，其靈力稍次於陌雲澤，他拿出一把小劍，三寸長，玲瓏剔透，有些許靈識，推送到發瘋的暮聞雪跟前，笑容和熙：“先玩着，讓師兄把話說完，師弟你乖。”
暮聞雪因着徒弟跑了，心情莫名極差，反正他要扮演傻子，一點也不要形象，當着整個玄翎宗的弟子這般鬧騰，底下竊竊私語和嘲笑是怎麼都控制不住。
加之他手上道侶印還在，拐來的少年卻不見蹤影了，這人丟的也是夠夠的，往後他這地位估計是徹底沒了。
暮聞雪懶得管那麼多，他就是覺得很喪，以前在病房被醫護人員辱罵嫌棄，他都還覺得，他就算是個殘疾也好擁抱每一天的太陽！
活的堅強朝氣！
可這徒弟他一句話不說就沒了！他生氣委屈，難過！
這脾氣就不管不顧的往外撒，這會身子也受不住了，又累又困，心口隱隱作痛，又逢印象不錯的凌非開了金口哄着，他勉爲其難接過小劍，安靜把玩起來。
他看着這雕花鏤空晶瑩剔透的小玩具，腦海中突然閃出一段記憶。
當年暮聞雪在魔尊手中救下兔子後，他的靈劍，凜月似乎是受了損傷，那劍已經有靈識，當時激戰，魔尊人多勢衆，暮聞雪隻身一人，強悍也難敵，劍靈自毀護主，那劍便是廢劍了。
不對，凜月應該是一對，兩把，暮聞雪對這件事的記憶突然跳出，卻銜接不上。
腦海中的畫面跳躍着。
他看到凌非溫和“搶”走了原主的凜月，說：“劍靈受損嚴重，我將凜月重新淬鍊，喚它新生。”
原主似乎十分不捨得和凜月分開，記憶中的他還是年少模樣，卻已然是個腦子不清晰的樣子，雙眼空洞癡呆，微微蹙眉，一言不發，就是不肯鬆手。
後來凌非還是拿走了凜月。
記憶到此中斷。
暮聞雪心間突然莫名不捨，好似那劍不是原主的，而是自己的，他扭頭看凌非。
凌非感覺到目光，側頭衝他微微一笑，如沐春風。
“劍。”暮聞雪低低一聲。被陌雲澤聲若洪鐘的講話聲掩蓋，但凌非卻看得清楚口型，他眼神一垂，看着暮聞雪手中的小玩具，又是一笑，他身邊的弟子白郎不耐煩地又變出一把小巧的金色小劍，本想扔過去，有礙於長老和玄翎宗弟子們都在，他只好恭敬送了過去。
暮聞雪看也不看，又說了句：“凜月。”
他極其想要拿回凜月，這種強烈似乎不受控制，想必是原主留下的眷戀吧。
凌非看清楚他的口型，笑意收斂了些許，搖搖頭，便回過頭，閉上眼，安靜的如同一尊大佛。
一副直接拒絕的模樣，令暮聞雪心中犯堵。這劍，現在給他感覺，似乎就像是徒弟突然消失一樣失落。
陌雲澤終於講完，弟子們散去，暮聞雪拽上凌非衣袖，執着：“凜月。”
他好像有種必須要提原主完成遺願的想法，得把劍要回來，物歸原主。
凌非面色爲難：“師弟，怪我劍道修藝不精，將近七年時間，都沒有喚醒凜月殘留的那一點神識，所以，也沒臉面將已然是廢劍的凜月送回給你，不如你在給師兄一些時間……”
小說裏多次提到過，威陽峯長老，凌非，劍道獨尊，萬劍歸宗，就沒有他搞不定的劍！暮聞雪不覺得他修復不好凜月。
“不，我要凜月。”他緒實在很差。
“聞雪念舊，又是他自小帶在身邊的劍，既然淬鍊無果，你就讓他留個念想吧。”陌雲澤開口，凌非自然不能違抗，爲難點點頭：“那一會，我將凜月送去鶴陽峯。”
“嗯，”陌雲澤拉着暮聞雪，騰雲飛起，飛向青陽峯，他問，“昨天就開始魂不守舍的，你還當真看上他小孩子了？我不管你有幾分清醒幾分糊塗，現在都不是想那種事情的時候。你這身子經得住幾次那事？”
暮聞雪頭大：“都說了，我沒對他做什麼。”
陌雲澤一臉不信，昨天沉軒派人來稟了，那少年都腫成什麼樣了。但他也不掰扯，換了個話題：“你是出去找沉軒趕走的弟子了？”
“是，找到了，就是我徒弟帶我找到的。”
暮聞雪吧啦吧啦說了一堆關於徒弟怎麼厲害怎麼體貼怎麼對自己好的廢話，聽的陌雲澤直揉太陽穴：“打住，說重點！”
“重點……唉，我今天好累。”
“你在弟子大會上鬧騰個不停，能不累？”陌雲澤戳他腦門，“重點！”
“唉，重點就是……”他又巴拉巴拉把安和的話告訴了陌雲澤，然後躺在雲上喘着氣，說話太累了。
陌雲澤口中唸叨着“藍蘇”，說道：“尚蘭宗作爲第一藥宗，每年都會開誠佈公列出他們的藥材，尤其培育出新的藥材後，也要及時做佈告，此舉深得人心。尚蘭宗宗主段天德，因着與我宗交好，咱們又是進藥大宗，他每隔半年便會單獨與我遞上一份他們的藥品目錄。”
暮聞雪當真是累着了，半睡半醒，揉着發疼的心口。
就聽陌雲澤語氣凝重：“我卻從未見過藍蘇這一味藥。”
嗯？暮聞雪清醒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