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
“滿月——”
“小姐——”
南星眠出了別院,一路跌跌撞撞,沿着湖岸朝林深處去。
滿月追得氣喘吁吁,腳下踢到個小瓶子,撿起來發現是裝天心草藥丸的小瓷瓶。
她倒吸一口涼氣,前後總共給了他兩瓶,他到底吃了多少?
擡頭,遠遠看見他進了密林,滿月想也不想,用最快的速度跑,但一轉彎已經不見了他。
這些輕功高手,又豈是她這麼一個普通人能追得上的。
反倒是燕行之和無命追上來,培忠和兩個丫頭緊隨其後。
燕行之一把抓住了她手腕:“滿月,你聽我說——”
話未完,她反過來兩手抓住他大掌:“燕行之,你幫我!你告訴我!他去哪兒了?你知道的對不對?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燕行之愣在當場。
南星眠如今毒發,不能運功,輕功幾乎使不出來,腳程再快,他要追也能輕鬆追上。
但……
燕行之望着滿月,許久地沉默。
“你說啊!”滿月急了。
無命一把拽過她:“那東方不敗現在很危險,你爲什麼非要——”
“他不是——”滿月徒地一吼,斬釘截鐵截住了無命的話。
無命愣住,他看見了滿月眼底那份顯而易見的堅定。
她對南星眠的信任,這麼深嗎?
“……”
無命眼裏有份受傷,平時話最多的他,一時竟也沉默了。
滿月左右看他們一眼,知道他們不會幫忙,手一鬆,往後退一步,舉起了手裏的空瓶。
“他不是東方不敗,他不是大魔頭——”滿月擡眸盯着燕行之,“你明知道的,他如果是世人眼中的大魔頭,爲什麼要喫這種讓人痛不欲生的毒藥——”
拔高音量的同時,滿月眼睛也紅了,把空瓶一扔,負氣轉身繼續追。
步子邁出,燕行之長臂忽然從後攬住她腰身,腳尖一點,帶着她飄然躍上樹梢,眨眼間,滿月回過神來之際,已經到了十幾丈之外。
無命愣了一下,無奈又不甘,跟培忠他們也只好繼續跟上,深緋深藍原來也會武功,一點也不需要人操心。
臉頰旁的風呼呼掠過,滿月轉頭,夜色朦朧,但燕行之近在咫尺的側臉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沒什麼表情,薄脣緊抿,緊盯着前方,但滿月能看見他眼底有一絲藏得很深很深的無奈。
老實說,滿月心裏很震驚也很意外,爲什麼燕行之最後又願意幫她了?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滿月的目光,燕行之忽然開口,低低地說了句:“我幫的是雲家。”
滿月一愣,臉色忽而一變,他這麼說,是認定她就是雲家堡小姐,還是認定南星眠就是殺雲家堡夫婦的兇手?
正想辯駁,燕行之帶着她落地:“他在那兒。”
滿月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擡眼望去,不遠處,南星眠扶着一棵大樹,弓着身,只能看見他的背影,肩膀起伏不斷。
滿月知道,他現在很難受,很痛苦。
身中子夜醉,他要用盡畢生的功力壓制毒性,還要藉助天心草讓人生不如死的劇痛保持理智,否則一旦走火入魔……
回想起前兩天,他失去理智暴走的模樣,連燕行之和無命聯手都被他輕而易舉地擊敗,他的武功到底有多厲害,滿月實在想象不出來,但她知道,越是厲害的人,一旦失去理智瘋起來,就越可怕!
無命他們趕到,衝到燕行之身後就不敢再往前。
南星眠喘息了許久,忽而掌下一發力,扶着的那棵大樹樹幹寸寸斷開,枝葉分離,揚得漫天都是落葉。
他一仰頭,血紅的眼睛,衝着頭頂那一輪碩大的滿月長長地嘶吼:“啊————”
音波夾雜着他散發出來的內力,宛如滔天巨浪,一波一波地衝擊着樹林,搖落了大片大片的樹葉,幾乎把夜空都要遮蔽起來。
燕行之揚起長袖替滿月擋去不少,但那股衝擊力掀起的狂風,還是讓滿月眼睛都要睜不開。
無命他們也勉強才站住腳跟,深藍深緋拽着培忠搖搖晃晃,一如破廟那晚的滿月。
長長的嘶鳴,在夜空中傳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靜謐的密林中,一片密葉被撥開,露出一張年輕稚嫩的臉龐:“什麼聲音?”
旁邊的葉子也被撥開,又是兩個人,是雲煙雲翳,還有望月。
他們也很驚訝,望月迅速轉身,跑到一塊凸出大石上,從高高的山腰往下望,雲煙雲翳緊緊跟在他身後。
高高的山腳下,伴隨着那片嘶吼聲,一股大風捲了過來,望月差點沒站穩,被雲煙雲翳抓住了。
大風過後,雲煙雲翳變了臉色。
“放眼武林,怕是盟主江玉樓也難以企及!”
聽雲煙雲翳這麼說,望月有些好奇:“莫不是百年前的劍仙又復活了?”
兩人一笑。
“劍仙是不可能復活了,倒是……”
“只有南家有訪仙訣,南頌天遠在東都問仙山莊,那就只能是……”
望月明白了:“南家三少主,東方不敗那個大魔頭?”
雲煙雲翳緩緩點了點頭。
望月想了想,忽然下令:“走,去看看!”
“可是少主,這很危險——”
“我們根本打不過他!”
望月居高臨下望着山腳那片林子,出奇地冷靜:“我也說不上爲什麼,就是想去看看,還有這個大魔頭突然出現在這兒,說不定跟偷襲我爹的黑衣人也有關係。”
這麼一說,他們倒是意外了。
“這兩日確實也聽說東方不敗到了千草鎮,還又犯了姦殺案。”
“這一回是很多武林同道親眼目睹的,據說燕宗主也在!”
望月眼睛一亮:“那正好,說不定我們能遇見燕大哥!他定能對付這大魔頭!”
想了想,雲煙雲翳點點頭,三人立刻轉身朝山下而去。
但另一行人比他們更快到了,是昨晚跟雲蒼他們一起親眼目睹了雲鶴霄夫婦被殺現場的其中一個門派。
燕行之也想起前兩天晚上,他們也正好看見了南星眠和那具女屍一起出現在密林中。
他們當然一眼就認出了南星眠。
“是東方不敗這大魔頭,快去通知雲蒼少俠!”
燕行之臉色訝然:“雲蒼?他在附近?”
滿月沒空理會雲蒼是誰,她只看見,一羣人突然冒出來,個個提着兵器要殺南星眠。
趁着燕行之分神,滿月一口氣衝上前,攔在了那羣人面前:“你們要幹什麼——”
“滿月——”無命嚇得一聲大喊,心都提到了喉嚨口。
那羣門派弟子先是一愣,繼而恍然大悟,議論紛紛。
“難道是雲家堡小姐,雲滿月?”
“就是她?”
“她爲什麼在這兒?”
“爲什麼護着東方不敗這個殺父仇人?”
……
議論聲不絕於耳,燕行之深深皺起了眉頭,事情麻煩了。
滿月情急,大喊:“他不是東方不敗,南星眠他不是什麼大魔頭——”
公開替南星眠辯護,議論聲更大了。
“這真是雲家堡小姐?”
“我們可是親眼看着雲家堡堡主夫婦被這大魔頭殺死的啊!”
“燕宗主也在,這又是怎麼回事?”
“雲燕兩家不是世交麼?爲什麼燕宗主不替雲家堡堡主夫婦報仇?”
……
深藍深緋忍不住了,大聲吼回去:“我們小姐是玄機閣的小姐!”
“對!不是什麼雲家堡小姐!”
那羣門派弟子更喫驚了。
“原來傳言云家堡小姐在玄機閣是真的?”
“真的是她?”
“她爲什麼要維護自己的殺父仇人?”
……
把玄機閣和燕行之都牽連進來了,滿月有些着急了:“不是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
身後忽然一股風捲了過來,緊跟着,滿月聽到了南星眠低啞的聲音:“他們不會聽你解釋的……”
靠着天心草,他還維持着最後一絲理智。
滿月轉身仰頭,看見他嘴角不斷溢出的血沫,胸前的白袍已經染紅了一大片。
還沒開口,被他抓着往後一推,精準送回了燕行之那邊,燕行之伸手接住,也同時拉住了滿月又要往前的腳步。
“南星眠,你要幹什麼——”說不上爲什麼,滿月總覺得他要做什麼無法挽回的事。
燕行之把滿月往後一推,推進無命懷裏,自己往前一大步,目光掃過那羣門派弟子,放低聲音:“三少主,不要亂來!”
這是在提醒他,他現在不能輕易動用真氣,否則會像前兩天晚上那樣,徹底走火入魔。
尤其,今晚還是滿月。
南星眠緩緩擡頭看了眼頭頂的月亮,擦了把嘴角的血沫,沉沉一聲低吼:“滾——”
是對滿月他們說的,也是對面前這羣門派弟子說的。
一聲低喝,真氣震盪,那羣門派弟子都不由地往後退了退。
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句:“今晚月圓之夜,這大魔頭定是又要找少女採陰補陽練邪功,我們必須得阻止——”
“對!我們一起上——”
“一起上——”
頓時,幾十個人羣起而攻之,滿月深深吸了一口冷氣:“南星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