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先生從容坐在主座上喝着茶,兩旁的坐着的,除了南星眠,燕行之和望月都顯得有些焦躁,無命更加是來來回回地踱步,似乎快站不住了。
蘇葉和培忠分別站在文先生身側,瞟他一眼,很有默契地搖了搖頭。
這幾個人裏,就無命最不讓人省心了,看看南星眠,坐在那兒不動如山。
只是旁人不知,他看似沉穩,實際卻在神遊太虛,滿腦子都還是昨晚那荒謬的念頭。
她若真的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那文先生呢?會不會也是?
想罷,南星眠悄悄望了眼文先生,很快就撤回了視線,但文先生還是發現了,回望過去,看見南星眠兩眼發直的目光,微微詫異。
若是以往,南星眠定會發現,但此刻他毫無察覺,腦子裏彷彿打了個死結,解不開。
如果她真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幫她找到了琉璃鏡的話,是不是……就沒機會再見了?
昨晚到現在,南星眠都在糾結這一個問題。
所以……琉璃鏡,還要幫她找嗎?
始終沒有答案,南星眠悄然捏緊手裏的玉簫,卻不知這一舉一動都被文先生看在眼裏。
門外有人進來,無命邁步就衝,燕行之也霍然擡頭,所有人視線齊刷刷聚過去——
賀蘭瑤一個呵欠沒打完,就被這一羣視線嚇得半路夭折,剛邁進門檻的步子僵在半空。
視線掃過大廳裏這一羣人,她眨了眨眼:“幹嘛?以爲我是滿月啊?”
顯然是的。
燕行之略帶失落地把眼簾垂下,南星眠和望月也收回了視線,無命氣得把腰一掐,衝着賀蘭瑤就喊:“你跑進來做什麼?”
賀蘭瑤的小姐脾氣瞬間被激發了:“怎麼?這地方本姑娘還不能來了麼?”
“就……”無命對着她,再好的口才也不知道怎麼發揮。
不是她不能來,而是來得不是時候好嗎?
“就怎麼樣?”
賀蘭瑤叉着腰邁開大步進來,逼得無命倒退三步回到牆角,靠着柱子站着,別開臉不跟她爭了。
賀蘭瑤也不想跟他吵,視線看見正堂上端坐的文先生,眼裏閃過微光:“這位是……”
文先生微微一笑起身:“老夫文禮書,這位定是賀蘭姑娘。”
賀蘭瑤一聽,忙端正臉色,款款一款:“原來是玄機閣文先生,小女賀蘭瑤,方纔無禮,還請先生見諒。”
文先生微笑點頭,朝堂下空座指了指:“請坐。”
當即,賀蘭瑤也不拘謹就坐下了,文先生看在眼裏,捋捋須:“賀蘭姑娘禮數週全,何來無禮一說?想必定從小家教甚嚴,不知家中父母是何方人士?”
話一出,所有人視線再度聚集在了賀蘭瑤身上。
大門外,滿月腳步一頓,朝身旁的深藍身份豎起食指,掩身在門側,豎起耳朵聽。
賀蘭瑤倒是不慌不亂,習慣性揚起下巴,露出得體的微笑:“家父本是南方人士,經商起家,在朝中有些人脈,生意尚且不錯,對小女確實自幼嚴格管教,文先生好眼力。”
文先生呵呵笑開:“果然有大家風範,楚楚動人,知書達禮。”
角落,無命撇着嘴小聲吐槽:“這也叫楚楚動人知書達禮?呸……”
可惜,他習慣了大嗓門說話,所有人都聽見了。
賀蘭瑤正得意,當即臉一沉,霍地站起朝無命低喝:“你說什麼?”
無命看天花板裝傻:“我說什麼?我說話了嗎?”
頓時,賀蘭瑤火冒三丈:“你剛纔分明在詆譭我——”
無命遠遠朝她甩個白眼:“你聽錯了——”
“你——”
賀蘭瑤氣得七竅生煙,但礙於文先生這個長輩在,不敢無禮。
滿月在門外微微一聲嘆息,堂中的南星眠耳廓微動,擡眼朝門口望了過去。
下一秒,滿月帶着深藍深緋邁步而入:“我都聽見了,你還狡辯?”
見是滿月,滿座的人眼睛都亮了。
“姐姐!”望月飛奔過來,“你感覺如何?可還有不舒服?”
滿月微笑搖搖頭:“我很好,沒事了。”
無命也兩個大步衝過來,張張嘴,又怕說話惹滿月生氣,低下了頭去。
滿月睨他一眼,故意板起臉:“瑤是客人,你既要入玄機閣,怎能如此怠慢客人?”
頓時,賀蘭瑤衝無命得意地揚起了下巴,無命不服,張嘴就要反駁,但看見滿月還微微蒼白的臉,又把話咽回了肚子裏去。
滿月眼神示意:“道歉。”
這下無命忍不住了:“憑什麼?她那臭脾氣,哪裏知書達禮?哪裏算楚楚動人?比起你差遠了——”
賀蘭瑤已經氣鼓鼓地瞪過來,咬牙切齒:“你……你——”
“好了。”燕行之適時地站出來平息,“既然人齊了,想必文先生,定是還有話要說,是吧?”
文先生讚賞地望着燕行之,點了點頭。
賀蘭瑤忍下了這口惡氣:“看在文先生和燕宗主的面子上,今天饒你一回!”
說罷,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
滿月擡步正要走,忽然聽見南星眠的聲音:“過來。”
怔一下,咬咬脣,滿月還是朝他過去了。
氣氛瞬間就微妙了起來,所有人都盯着他們兩個。
走到南星眠面前,滿月還沒開口,他先開口:“手。”
滿堂恍然大悟,滿月也鬆了口氣,乖乖伸手給他,南星眠仔細聽了聽脈象便放開了她。
“身子有些虛弱,多喫些補氣益血的便好。”
文先生立刻衝深藍深緋吩咐:“快!去備!”
深藍深緋立刻領命退下。
蘇葉走到滿月身側,伸出手:“小姐,這邊。”
有些日子沒見蘇葉了,滿月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跟着蘇葉在文先生旁邊的位置坐下。
人齊,文先生臉色逐漸嚴肅起來:“既然大家都在,老夫就直說了。”
堂下立時一片安靜,文先生目光掃過衆人,沉沉地開口:“第一件事,昨夜東都又發生姦殺案了。”
頃刻,所有人臉色驟變,很有默契地看向南星眠。
文先生擡起手:“自然,這不可能是三少主,昨夜他就在別院沒有離開過,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
已經不是第一回了,□□的栽贓嫁禍。
燕行之沉思:“我們昨天傍晚纔到東都,昨夜就發生命案,想必對方是知道我們已經到了東都了。”
文先生點頭贊同,滿月有些擔心:“那怎麼辦?天下人肯定認爲是南星眠乾的!”
“這就是衝着三少主而來的。”文先生長出一口氣,“目前一時半刻也無法查到幕後主使之人,此事只能從長計議。”
“……”滿月轉頭看了眼南星眠,爲自己幫不上忙而懊惱。
反而南星眠似乎事不關己的樣子,一點表情變化也沒有,他已經司空見慣了。
“第二件事。”文先生話鋒一轉,臉色更沉,“一個月前,太子操練之時,突然發狂,暴斃身亡。”
“——!”
滿堂皆驚,賀蘭瑤更是直接站了起來:“太子——暴斃身亡?”
文先生向她點點頭,賀蘭瑤臉色一白,跌回椅子上:“怎麼會……”
沒人能回答她,但都注意到了她不太正常的反應。
文先生盯着她看了許久,才又接下去:“太子之死十分蹊蹺,朝廷似乎懷疑此事跟武林中人相關,如今東都的各大武林門派都被朝廷派兵監視着。”
“什麼?!”
輪到燕行之站了起來,古嶽宗就在東都西郊的燕山。
文先生知道他擔心什麼,揮揮手讓他放心:“沒事,朝廷只是派兵監視,並沒有做什麼。”
燕行之這才鬆口氣重新坐下,豈料文先生又是話鋒一轉:“但古嶽宗怕有更麻煩的事亟待處理,燕宗主,恐怕你要回古嶽宗一趟。”
聞言,燕行之臉色又變。
文先生繼續:“這段時間以來,武林中到處都在傳,說古嶽宗宗主跟東方不敗結交,同流合污,燕山多了很多自詡武林正道的人挑釁生事,若處理不好,只怕古嶽宗上下都會成爲武林公敵。”
這是滿月最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
頓時,滿月霍地站起:“是我連累了你,當初若沒有跟你同行,古嶽宗就不會惹來這麼大的麻煩——”
“不。”燕行之朝滿月苦澀一笑,“跟你無關,我堂堂一宗之主,要去要留誰能左右?”
言下之意,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與旁人無關。
“……”滿月愧疚無言。
“這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自會解決。”燕行之轉向文先生拱手一笑,“多謝文先生提醒。”
文先生搖搖頭:“燕宗主客氣,只是你若孤身一人回去,只怕解釋了也沒人會相信。”
這點燕行之當然心知肚明,他暗暗咬緊了牙關:“再難,我也必須得回去。”
文先生再度露出了讚賞的神色,滿月低垂着臉,一直在內疚自責。
南星眠偏頭望望她,淡淡地開口:“事情因我而起,我有辦法解決。”
聞言,滿月倏地擡起頭,睜大眼睛望着他,燕行之也訝然:“三少主,你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