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的話是對的。
南星眠默默放下了手，別開臉，把那份不爲人知的失落悄悄藏了起來。
白芨起身離開，他還沒動，又看着她許久，脫下外袍，輕輕蓋在她身上。
起身又多看了眼箱子的鎖，走向白芨，壓低聲叮囑：“以後別讓她來這兒。”
聲音雖輕，但沒有商量的餘地。
別說白芨，連一旁不小心聽見的秦太醫也投來了驚訝的目光。
從小到大，南家三少主都格外懂事冷靜，什麼時候這麼霸道不講理過了？
也不管白芨答不答應，他擡步就走了，剩下白芨和秦太醫面面相覷。
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南星眠嗎？
滿月睡得很熟，什麼也不知道，夢裏，她又聽到了琉璃銀鈴般的笑聲。
不斷撥開濃郁的白霧，滿月有些急：“琉璃，你在哪兒啊——”
耳邊的笑聲很清晰，但又好像很遠，飄飄渺渺像從九重天外傳來似的，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到。
“琉璃！琉璃——”
找半天，滿月有些泄氣，不想找了，大喊：“琉璃你到底在哪兒啊——”
忽然，那飄飄渺渺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我在這兒呀！”
一轉頭，赫然對上一雙金光流轉的眼珠，滿月一驚，一屁股坐了下去。
琉璃眯起眼睛笑，浮在半空中，琉璃色的雙瞳大得不像常人，耳朵也是尖尖的，雙脣薄得過分，而且顏色微微泛白。
滿月又心驚了一下，這回纔看清楚她的模樣，格外地……不像人！
“你……你怎麼老是神出鬼沒的，嚇死我了！”滿月拍拍胸脯，乾脆坐地上不起來了。
琉璃像一縷輕煙似地落下來，盤腿坐在她面前，但還是沒碰到地面，整個人在滿月眼前一飄一飄地上下晃動。
“沒想到吧？你到處找我，其實我就在你身邊啊！”
聽着這話，滿月心頭滑過一絲異樣，但沒抓住，只好一笑：“這麼說你故意嚇我的是吧？”
“怎麼會呢？”琉璃腦袋一歪，“琉璃不會嚇人的。”
滿月也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笑笑，切入正題：“對了琉璃，你爲什麼把我帶到這兒來？”
琉璃晃着腦袋：“不知道。”
“？！”滿月瞪圓了眼睛，“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琉璃臉圓圓，眼睛圓圓，腦袋也是圓圓，這麼近的距離之下，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滿月微微有些心悸，別開臉再問：“不知道你怎麼會把我帶到這個古代世界來？”
“嗯……”
這個問題對琉璃來說似乎很難，她歪着腦袋想了半天，最後的回答還是莫名其妙：“或許……是命運安排的。”
滿月斂起了笑：“命運……”
命運是什麼？世上真的有命運一說嗎？
甩掉腦子裏荒誕的念頭，滿月繼續追問：“沒有人讓你這麼做，或者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做嗎？來到這個世界的，除了我，還有教授呢！”
琉璃還是搖頭：“對不起，琉璃真的不知道，琉璃不會想這些，只會按照既定的規則去做。”
滿月狠狠地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話？聽着……感覺怪怪的。
“什麼……不會想這些？”
琉璃“嘻嘻”一笑：“琉璃不是人呀，自然不會想人才會想的事情呀。”
“？！！”
滿月莫名地背脊一涼，忍不住屁股往後挪了挪，鬢角冒出了兩滴冷汗。
仔細想了想，滿月試探性地問：“所以，你真的是……琉璃鏡？”
琉璃乾脆地點頭。
果然，滿月一直在找的，不是人，那就只有琉璃鏡。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見琉璃，但滿月還是有點難以相信：“你……是鏡子，不是人？”
琉璃再點頭。
所以，鏡中仙的傳說是真的，眼前這個，就是鏡中仙的法器琉璃鏡的鏡靈？
感覺找到了點眉目，滿月再問：“那是不是你主人讓你這麼做的？”
琉璃搖頭，又點頭，滿月看不懂了：“到底是還是不是？”
“不是，是！”
“……”滿月額頭一滴汗，原來對着鏡子說話真的很傻。
“要麼是，要麼不是，怎麼會又是，又不是呢？”滿月快暈了。
琉璃嘻嘻地笑：“以前的主人沒有這麼吩咐我，現在的主人有。”
滿月差點跳起來：“現在的主人？！”
“嗯！”
難怪又是，又不是！
“鏡中仙在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投胎去了凡間，沒有人知道他在哪兒。”
“投胎？”滿月想起了那個神話故事。
鏡中仙跟仙子被貶下凡塵，歷經一世情劫，鏡中仙歸位，仙子卻要煙消雲散，只因仙子來自異世界，鏡中仙催動法器，施展禁忌法術，打開時空之門，把仙子送回異世界，而他自己也消失於時空之中。
對了，神話裏跟鏡中仙相戀的仙子就是來自異世界，難道……那個仙子就是穿越來的？！
滿月似乎抓住了關鍵的信息，一陣欣喜，但跟自己爲什麼會穿越，怎麼回去依舊聯繫不起來。
“那……跟鏡中仙相戀的仙子呢？”滿月滿懷期待。
“你是說月瑤仙子？”
“啊？月、月瑤……仙子？”滿月懵了一下，這是哪路神仙？怎麼沒在神話裏聽說過？
“就是月宮中的三位月神仙子之一呀！”
琉璃回答得理所當然，滿月卻雲裏霧裏：“月宮……那不是嫦娥住的地方嗎？”
“對！”琉璃點頭，“嫦娥也住月宮。”
滿月滿腦袋的問號了：“所以……她們是室友？”
“嗯……”琉璃又歪着腦袋想了想，找了個更合適的詞，“鄰居！”
滿月一頭黑線線。
“月宮有三位月神仙子，月瑤仙子、星瑤仙子、和碧瑤仙子，嫦娥仙子是後面搬去月宮住的。”
“……”滿月腦子裏糊成了一團，話說她聽這些無關要緊的幹嘛？
“那月瑤仙子，她也投胎去了凡間？”
“嗯！”
猜得沒錯，果然也是斷了線索。
滿月嘆了口氣，猛地又擡起頭問：“那你現在的主人是誰？誰讓你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來的？！”
對！這纔是重點！
可惜，琉璃腦袋一歪，手一攤：“不知道。”
“怎麼又是不知道？！”滿月尖叫，“你連自己主人是誰都不知道啊？！”
“嗯……”琉璃仔細想了想，“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前主人投胎的時候，把我送給了現在的主人，現在的主人把我放在凡間，只允許你和文教授通過我跨越時空。”
“……”
滿月用力眨了眨眼，努力地消化這些信息，可消化半天沒消化透。
“你現在的主人……把你留在凡間，讓你……帶我和文教授回來這個古代，但……你一直都沒見過你現在的主人，也不知道是誰？”
“沒錯。”琉璃點頭。
滿月徹底泄了氣，問半天還在原地打轉，但不管怎麼樣，至少知道，只要找到琉璃鏡，肯定能回去就對了！
可問題的關鍵就是，她上哪兒去找琉璃鏡啊！
不對，鏡靈不就在眼前麼？問它啊——
就在這時，琉璃忽然擡頭看了看白茫茫一片的天空，滿月一把抓住她肩膀，激動地問：“那你現在到底在哪兒？告訴我，你到底在哪兒？！”
琉璃眨了眨眼：“就在你身邊呀！”
“！”滿月被噎了一下，“不是，我是問……你真身！鏡子！鏡子現在在哪兒？！”
難得琉璃被問得迷惑起來，抓了抓頭，還是那句：“我就在你身邊呀！”
滿月要吐血了：“鏡子！我要的是鏡子——”
琉璃又擡頭看了看天，再望着滿月，遺憾地說：“不好意思，主人不讓我再見你了，再見。”
說罷，琉璃笑着衝滿月揮手，滿月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咻”地一下，她化成了一縷白煙，迅速融入了白茫茫的濃霧中不見了。
“等等——”滿月往前一撲，撲了個空。
“別走！琉璃！琉璃——”
一個激靈，滿月猛地坐直了身：“琉璃——”
張開眼，眼前是白芨放大的臉，看怪物似地盯着她，半邊眉毛折了下來：“琉……璃？誰是琉璃？”
“……”滿月用力嚥了咽口水，眨眨眼，終於清醒了，悻悻一笑，“做、做夢而已……”
白芨白眼一翻：“我看你真的睡昏頭了，趕緊起來，都要喫晚飯了！”
“？！”
喫晚飯了？她這一睡睡了一下午？！
滿月被自己驚到了，手一擡，摸到一件外袍，低頭一看，又是一愣。
這……沒認錯的話，是南星眠的吧？他來過？
糟糕！他說過讓她少來石室的！那大魔頭肯定很生氣吧？
可要是生氣的話……怎麼還會給她蓋了他的外袍？
想到這兒，腦子突然空白了，但臉莫名其妙地發燙了，心跳也加速了。
這算……關心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