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跟着那太監不敢擡頭，這長長的紅毯彷彿走不到盡頭一般，讓她有些煩躁不安起來。
終於，到了。
滿月跟着太監停下腳步，低着頭聽見太監的聲音：“皇上，滿月姑娘帶到了。”
皇帝沒出聲，只是把手一揮，太監退下，順道把其他樂師女官也都遣走了，大殿上只剩下滿月和皇帝，滿月緊張地嚥了口口水，跪下去趴在地上喊：“民女雲滿月，參見皇上。”
還是沒有迴應，但能聽見皇帝從王座上一步一步走下來的腳步聲。
滿月不敢動彈，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盯着地板。
直到那腳步聲到了跟前，眼前多了一雙繡着金絲龍紋的鞋子，滿月只看了一眼，又把頭低了一分。
“把頭擡起來。”
皇帝終於說話了，略帶低沉的中年男性嗓音。
滿月依言，鼓起勇氣，緩緩把頭擡起來，眼睛卻不敢往上瞟。
“呵呵。”皇帝和藹一笑，“你害怕朕啊？”
“……”滿月想了想，謹慎地回：“畢竟，天威難犯。”
皇帝滿意地點頭：“是個會說話的姑娘，但朕不喜歡說話眼睛不看對方的人，這樣很沒禮貌，雖然朕是天子，但也是人嘛！起來吧。”
略帶幽默的口吻，總算讓滿月緊繃的神經放鬆一些，站起身，鼓起勇氣擡眼去看皇帝。
意外地，皇帝雖然人到中年，但外形還是很不錯的，身高有，體型也有，輪廓分明，一看就知道年輕的時候也是俊朗不凡。
難怪能生出燕行之這麼帥的兒子，看來不單單只是燕夫人一個人的功勞。
皇帝也在打量滿月，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看一遍，露出滿意而別有深意的笑容。
“剛纔，去見瑾兒了？”
瑾兒？
滿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燕行之，他現在的名字應該是叫賀蘭瑾。
滿月點了點頭。
“聽說瑾兒在古嶽宗燕家的時候，你跟他是有婚約的，是吧？”
怎麼又提到這事，滿月頓時又擔心起來了，剛跟燕行之坦白說清楚了，不會皇帝這邊又硬要賜婚吧？到時候聖旨一下，抗旨不嫁要殺頭的啊！
“是……有這麼回事，不過——”
“哎！”滿月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皇帝打斷了，“朕必須要跟你說的是，瑾兒現在是太子了，他的婚姻大事非同兒戲，所以，不管他之前跟你感情有多好，你們之間的婚約，都只能作罷了，朕知道這樣不厚道，所以，你想要什麼補償，儘管開口。”
“……”
滿月瞪大了眼睛，眨了眨。
怎麼……跟她想的劇本完全相反了？不好，她差點就笑出來了。
滿月抿了抿嘴，把笑壓了下去：“太子身份高貴，民女又豈敢高攀，但憑皇上做主便是，又怎敢再要什麼補償？”
皇帝點着頭踱步：“朕也聽說，你是個好姑娘，瑾兒也很喜歡你，只是……如今身份懸殊，朕也是不得已而爲之，你能體諒，朕心甚慰。”
“皇上……過獎了。”
嗯，她心裏也樂開了花。
此時，被提名的燕行之在福安殿門口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偏偏賀蘭瑤這會兒卻風風火火往他太子寢殿去。
自然是撲了空，一問之下，宮女回覆，太子去了福安殿，因爲皇上把滿月給召走了。
賀蘭瑤更着急了，提起裙角轉身就往福安殿跑，冷不丁，半路差點撞上突然跳出來的徐喬生。
“讓開！”賀蘭瑤冷下了臉。
“公主……”徐喬生一臉爲難，“你去了也是徒勞。”
“我說讓、開——”賀蘭瑤提着裙子咬牙切齒。
徐喬生站在路中央糾結着，賀蘭瑤把裙角一放，大聲質問：“其實根本不是皇兄讓你去傳召滿月，是父王要你去把她帶進宮來的是嗎？！”
徐喬生默默地點了點頭，賀蘭瑤臉色驟變：“你……哼！”
賀蘭瑤冷哼一聲，拎起裙角，狠狠撞在徐喬生肩膀上，硬是越過了他，向着福安殿一陣飛跑而去。
福安殿門口正是來來回回在踱步的燕行之，賀蘭瑤一把衝上去抓住他就問：“皇兄！皇兄——”
“瑤兒？”燕行之看見她還是有些彆扭，一時間還沒接受過來成爲賀蘭瑤的哥哥這件事。
“別廢話！”賀蘭瑤搶過話，“我問你，滿月是不是和父王在裏面？！”
燕行之點了點頭，賀蘭瑤深深倒吸一口冷氣，也不解釋，直接就往裏衝，但被守門侍衛給攔下了。
“公主！皇上有命，誰都不許打擾！”
“瑤兒，瑤兒你冷靜點！”
“冷靜什麼呀？！”賀蘭瑤扭頭衝着燕行之大喊，“你怎麼這麼傻？你以爲今晚是你要見滿月嗎？你以爲徐喬生是替你去傳話的嗎？不是！他是替父王傳的話，是父王要見滿月！”
“這……”燕行之一時迷惑，不明白，“什麼意思？”
“哎呀！”
賀蘭瑤不再跟侍衛糾纏，拉着燕行之到一角，壓低了聲音。
“我問你，你爲什麼會想要讓徐喬生去找滿月進宮？”
燕行之一愣，猶豫着，賀蘭瑤等不及，反問：“是你突然想見她還是徐喬生先來找你，向你提起滿月的？！”
這麼一說，燕行之立刻臉色一變：“是徐大人先來找我，向我說起滿月在天下武林羣雄面前公開承認自己是雲家堡小姐，還爲南三少主作證，洗清了他嫌疑的事。”
“然後你纔想要見滿月一面，才讓徐喬生去幫你把滿月接進宮是嗎？”
燕行之點頭。
賀蘭瑤深深吸氣：“果然沒錯……他爲什麼要來告訴你滿月的事？是父王讓他去找你，借你的口，把滿月傳召入宮，如果是父王直接召滿月入宮，滿月未必答應，而且會讓人生疑，但經過皇兄你就不一樣了，滿月就一定會來！”
當中的心計確實是燕行之始料未及的，但他聽了這麼多還是一頭霧水：“父王爲什麼要借我的口召見滿月？爲什麼父王召見滿月你反應如此激烈？”
“呆子！”賀蘭瑤氣得罵了他一句，皺眉深思開始想辦法，“硬闖是不行的，現在怎麼辦？怎麼樣才能把滿月救出來……”
“救？”燕行之深深皺起了眉，“爲什麼是救？！”
“你怎麼還不明白？”賀蘭瑤恨鐵不成鋼，“父王是要滿月的人——”
燕行之大驚失色：“怎麼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賀蘭瑤反駁，“你瞭解他嗎？他是皇帝！擁有後宮三千的皇帝！”
“既然已經有後宮三千，父王又怎麼會看上滿月？他甚至沒見過滿月！更何況，他纔剛剛接回了娘——”
賀蘭瑤氣笑了：“你知道什麼是皇帝嗎？”
“……”燕行之啞了。
“正是因爲有後宮三千都不能滿足，他纔會想要更不一樣的女人！”賀蘭瑤閉了閉眼，“你纔剛入宮，很多事你也不清楚，我只能告訴你，很早很早之前，父王就已經對滿月有心思，不單只是因爲滿月的美貌，更因爲她的身份！”
“身份？”燕行之臉色越來越難看。
“對，身份。”
回答的是另外一個聲音，燕行之的娘，陳蕊。
兩人回頭，看見遠處走來的陳蕊，賀蘭瑤臉色有些難看地往後退了退，某種意義上來說，陳蕊算是跟皇后的死有間接關係，而皇后正是賀蘭瑤的親生母親。
她該恨陳蕊纔是，但她知道，這一切不能怪陳蕊，皇后也是自作自受。
所以，回宮以來，賀蘭瑤一直都在糾結。
“娘！”燕行之一個大步跨到陳蕊面前，“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陳蕊憐愛地看着自己的兒子，擡手輕撫他鬢角，眼神極盡溫柔：“孩子，你真的太不懂你父王了……你以爲他是愛孃親，才把孃親接回來的嗎？不，他是爲了制衡，爲了穩定朝中局勢，不得已而爲之，皇后在後宮勾結武林勢力，是前朝舊人，無論如何不能留，但那是皇后，她需要犯下足夠大的罪，皇帝才能除掉她而不落人口實。”
燕行之聽得目瞪口呆，陳蕊再嘆一聲：“而且，他需要一個太子，一個能幫他穩定朝局，讓朝臣不會明爭暗鬥的太子，除此之外，這件事給他的教訓就是，他還需要能穩定支持他的武林勢力，雲家堡小姐如果入了宮，成了妃子，雲家堡就是朝廷的人，武林三大世家之一，很好的人選，再加上雲家堡堡主夫婦新喪不久，雲家堡失去主心骨，更加容易控制，不是嗎？”
聽罷，燕行之倒吸一口冷氣，步伐不穩地晃了晃，瞪着眼睛，徒然一聲低喝：“可……滿月曾經是我的未婚妻啊——”
“那又如何？”賀蘭瑤冷冷地補充，“他是皇帝，是你父王，他開口要一個女人，你身爲臣子，身爲人子，能拒絕嗎？”
“！！”
燕行之臉色徹底沉了下去，眸一凜，一甩袖子就要往福安殿裏衝，被陳蕊手快一把拉住了：“瑾兒！你不能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