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樓一個猝不及防，下意識伸手去抓才驚覺自己已經少了一條手臂，情急之下又是一掌，把培忠拍得飛出老遠，收掌再去抓，但顯然來不及了。
木盒子和布包挾裹在一起，飛向了滿月，即便身受重傷，培忠也露出了笑容，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掙扎着吐了兩口鮮血，不動了。
眼看那木盒子和布包飛過來，滿月伸手去接，就在那一剎那，江玉樓低頭看見了無命落在地上的劍，飛起一腳一踢——
滿月接住木盒子和布包的同時，劍也朝她飛了過來。
南星眠出現在院門處，遠遠看見這一幕，一聲怒吼：“月兒——”
那劍眨眼就到，任他長了翅膀會飛也是趕不上的！
一切都發生在很短的一瞬間，滿月接住木盒跟布包還來不及欣喜，已經看見了劍鋒的寒光，她呼吸屏住了，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
就這麼死了或許也不錯吧，反正，她也找不到琉璃鏡，回不去……
剎那間，眼睛一花，眼前多了一張臉，距離太近，滿月一時竟沒認出來是誰。
幾乎同時，她聽到了利劍貫穿血肉的聲音，很輕，但不算細微的一聲，“噗”，緊接着，一股溫熱的液體濺到了臉上，滿月如夢初醒，看清了眼前這張臉，無命。
“小……小月兒……”
無命衝她微微地笑，捧着她的臉，忽然面色一僵，血絲從嘴角汩汩流下。
滿月呼吸都凝滯了，垂下眼，她清晰地看見，無命胸口伸出了一截沾滿了血的長劍。
那一刻，她腦子裏嗡地一聲，一片空白……
江玉樓本想上前再搶，但轉眼看見南星眠奔來，轉身就要逃。
豈料這時，南頌天突然推開白芥子和白夫人，憑空暴起，帶着輪椅直直地撞向江玉樓後背，撞得江玉樓噴了一大口鮮血。
猛地一回身，南頌天用盡最後的內力，一掌拍向他的天靈蓋，江玉樓也一掌拍在他心臟位置。
轟然一聲巨響，南頌天的輪椅裂成碎片，人跟江玉樓一起，兩人反方向地飛了出去。
南星眠及時趕到接住了南頌天，但江玉樓卻筆直地摔在了地上，瞪着眼睛，吐着血，踉踉蹌蹌地滾了兩滾，竟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
腦門有鮮血流下來，流進眼睛裏，染得視野一片通紅，他晃晃悠悠地轉了一圈，視線掃過所有人，擡頭看向天，定住。
許久，仰面倒去，轟然一聲，瞪着雙眼再也不會動了。
“爹！”
南星眠抱着南頌天，他捂着胸口，面如金紙：“我……我沒事……”
白芥子和白夫人趕了過來。
“二哥！”
“莊主——”
南頌天忽地一把推開了南星眠，搖晃的身軀被白芥子和白夫人扶住。
“爹，你……”
“去看看滿月……”南頌天臉色逐漸漲紅，“我沒事……”
南星眠沒動，被南頌天一喝：“往後，她纔是你最重要的人了！去——”
南星眠心念微動，南頌天一激動，又吐了一口血，白芥子趕緊拿出金針，眨眼在他胸口紮上了。
白夫人趕緊勸：“阿眠你去吧，這兒有我們！”
南星眠緩緩起身，退了一步，還猶豫着，身後傳來滿月聲嘶力竭的尖叫：“無命——”
一回頭，看見無命插着長劍的背影跪在滿月面前，緩緩往旁邊倒了下去，露出滿月蒼白帶着鮮血和淚水的臉龐。
“無命！無命——”
無命倒在滿月懷裏，滿月抱着他的頭，放聲大哭，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看着自己滿手的鮮血，只能惶恐地大哭。
“無命！無命你別嚇我——”
滿月手一抖，木盒子和布包都落在了地上，想幫無命止血，又不敢碰他還扎着長劍的傷口，眼淚彷彿決堤，把臉上的鮮血都沖刷出兩條淚痕。
“不會的……怎麼會這樣……無命！無命你回答我一聲啊！無命——”
所有人瞪大眼睛，默默地又低下了頭不忍再看。
南星眠臉色驟變，趕過去蹲下身，先封住了無命傷口處的大穴，可鮮血還是不斷噴涌而出，南星眠按着他腕脈，面色越來越難看。
滿月求助地看向南星眠：“怎麼樣？你快救他……南星眠你快救他——”
“……”南星眠說不出話來，緩緩把手指從無命的腕脈上移開，臉也別向了一旁。
“！”滿月彷彿明白了什麼，瞬間忘了呼吸，怔住。
無命忽然咳出一大口血，把頭靠進滿月懷裏，恢復了一些意識，竟然還在笑。
“小月兒……”
聽到聲音，滿月低下頭，傻傻地看着他，任由眼淚一滴滴往下砸。
他苦笑：“都……這個時候了……能不能……別哭？”
滿月咬住下脣，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淚水憋在眼眶裏，忍得脖子上顯出一道道深深的溝壑。
看到她爲自己在努力，無命露出一個滿足的笑，眼神逐漸渙散，聲音漸漸微弱：“我……要睡了……小月兒，別……自責……”
停留在頰邊的手墜了下去，無名臉上凝固着最後一抹微笑，瞳孔已經散開，再也沒有聲息了。
滿月狠狠把下脣咬出了血，眼睛越瞪越大，淚水傾瀉而下，花了好一會兒，她的意識才願意去做出反應，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無命死了，死在她懷裏，是爲她而死的。
滿月猛地深深吸進一口氣，伸出滿是鮮血的手，一把抓住南星眠的衣服尖叫：“你爲什麼不救他？！你爲什麼不救他——爲什麼——”
“……”南星眠無言以對。
“你——”
氣一短，滿月眼前一黑，再也說不出半個字，直接倒進了南星眠懷裏……
*
深夜，一匹快馬從乾州城城中飛奔而出，向着東都的方向狂奔。
馬背上，是一個披着黑色斗篷的人，馬兒奔馳中還不忘回頭一笑，露出那張跟滿月一模一樣的臉。
“哼！看你們還怎麼追！”
一隻碧色的鳥兒唧唧叫着飛了過來，彷彿通人性一般，在馬兒旁邊保持着一樣的速度。
她向着鳥兒笑：“小言，幹得漂亮！我們一起去東都，等找到望月和小靈，再一起把冒充我的假貨給揪出來！”
小鳥兒又是一聲叫，彷彿迴應。
滿月握緊繮繩，馬鞭用力一抽：“駕——”
馬兒長嘶，快如閃電地飛奔而去。
城中，深藍深緋帶着一羣家丁在長街上被一羣烏鴉圍攻着，已經困了許久。
也不知道哪兒突然冒出來的一羣烏鴉，彷彿成了精似的，怎麼趕也趕不走，甚至還會一羣一羣地飛下來啄人，一個不小心，眼睛都能被啄瞎，從閒雲居一直纏着他們到這兒，已經不少家丁被它們啄傷了，自然，他們要追的滿月，也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無奈之際，深緋看見街邊一個雜貨鋪，門口堆着一堆裝油的罈子，門上還插着根已經滅了的火把。
深緋抽身過去，一腳踢破油壇，把火把沾上油，拿出火摺子點亮，重新重入鴉羣中，把火把一甩，烏鴉羣果然嘎嘎叫着逃散。
深藍受啓發，大喊：“點火把！”
家丁會意，很快就舉起了大大小小的火把，烏鴉羣這才終於徹底散去了，等他們追到城門口，早已連馬尾巴都看不見了。
每個人身上大大小小都帶了點傷，氣得深藍把火把往地上一扔：“這臭丫頭，到底使的什麼妖法？！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烏鴉來幫她逃跑？！”
“生氣有什麼用？”深緋瞥她一眼，“趕緊給先生飛鴿傳書，那丫頭一定去了東都，先生已經先一步啓程，我們往東都追就是了。”
深藍擔憂起來：“乾州到東都不過一日路程，先生吩咐過，一定不能讓她去東都！會不會……出什麼事？”
深緋有些氣：“那還不快追？！”
當即，兩人帶着家丁連夜就朝東都追去。
*
滿月醒來天已大亮，一把從牀上坐起，守在牀邊的是白芨，她一把抓住白芨的手就問：“無命呢？！”
“……”白芨沉默，答不上來。
滿月眼圈迅速紅了，又問：“那南莊主呢？”
“……”白芨張張嘴，發現還是說不出話來。
滿月明白了，眼裏迅速蓄起了淚花。
忽然想起什麼，她又問：“那江玉樓呢？！訪仙訣和三清草呢？！南星眠呢？！”
白芨安慰她：“你放心，江玉樓已經死了，太子命徐喬生把他的屍首運回宮中，訪仙訣和三清草都拿回來了，表哥他更加沒事，現在應該……在舅舅身邊。”
“……”
輪到滿月沉默了，吸吸鼻子，一低頭，淚水砸了下來。
白芨一嘆：“我帶你去看看他們吧。”
滿月閉上眼用力地點點頭。
大堂之上，一片白色，正中間停着三個人的屍體，蘇葉正帶着幾個人在處理，南星眠站在正中間的屍首旁默默無言，頭頂的束髮冠已經換成了白布，一身素縞。
滿月怔在門口，白芨伸手扶住她，慢慢走進去，她纔看清楚那三個人，分別是無命、南頌天、和培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