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蝶在原地站累了，遲遲沒有等到燕澤硯出來，無聲的走到沙發邊上坐下。
她神智放空，低着頭看着手裏的熱可可，又陷入了發呆。
無事可幹，又不需要思考的時候，她不知不覺就會發起呆來。
她的人生因爲燕澤硯，少了許多可能性，也就不需要計較浪費時間了。
燕澤硯終於從廚房裏出來。
走到窗邊看了一眼，發現雨下大了。
他對唐蝶說：“隔壁有客房，雨下這麼大，你恐怕沒辦法回去。”
唐蝶抿了抿脣，低聲道：“……我不跟你住一起。”
燕澤硯聲音頓了一頓，幽暗的眼眸落在女人蒼白的小臉上，“你如果怕我，可以鎖門。現在下暴雨，你出去打車也不安全。”
“……”唐蝶沉默了幾秒，然後道，“那我可以用浴室洗澡嗎？”
算是妥協了。
燕澤硯挑了挑眉，“我打電話叫人送女式睡衣。”
*
走近浴室裏，唐蝶漆黑的眼睛茫然的看着鏡面裏的自己。
鏡子裏的自己不復五年前的秀美，臉頰削瘦，整個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
她以前不是頂漂亮的，只是勝在年輕，皮肉紅潤精緻，才入得了燕澤硯的眼。
如今青春不再，形銷骨立，看一眼都覺得礙眼。
如果她是男人，根本不可能會對這樣一具沒有任何美感的身體產生慾望。
男女之間最基礎的吸引力都不存在，唐蝶不明白燕澤硯糾纏她的理由。
她脫了衣服，吸了一個熱水澡，送來的女式睡衣有點大了，唐蝶將褲腿疊了幾圈，才慢吞吞的走出來。
修長高大的男人背對着她站在玻璃窗前看雨，有煙味被冷風吹過來。
他脫掉了外套，露出肌肉緊實的後背，當年軍營裏的生活，還依稀留在他的身上，黑色襯衫包裹着他的身體，能看到流暢的肌肉線條。
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
唐蝶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慌亂的收回視線，聲音略微有些沉悶：“燕先生，我洗好了。”
燕澤硯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眸光落在不遠處溼漉漉的小女人身上，瞳色緩緩變深。
他給的睡衣……
真的太大了。
唐蝶努力的整理，也還是露出大片的鎖骨和肩頭，她這麼瘦，令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燕澤硯：“把頭髮吹乾，去休息吧。：”
隔得遠，唐蝶倒是沒那麼緊張，褲子也太長了，唐蝶慢吞吞的走到隔間，打開門，進去的時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燕澤硯。
卻發現他站在原地，也在看她。
目光接觸，她像是被菸頭燙了一下，有點喫驚的收縮了一下眸孔，“唰”的一下，躲了進去。
心臟砰砰跳。
唐蝶坐在牀上，回想着燕澤硯的眼神。
他、他剛纔是……
看錯了吧？
有一個聲音遲疑的在她大腦裏想起來。
燕澤硯怎麼可能……
對她現在這樣的身體……
發情……
一定是看錯了。
他如今已經不是在只有臭男人的軍營裏，以他的身份，能遇到的漂亮女人，數不勝數。
唐蝶緩緩吐出一口氣，砰砰亂跳的心終於平靜。
她拿着吹風機吹乾頭髮，倒頭就睡，不想再去思考別的有的沒的。
*
醫院打來電話的時候，唐蝶還在整理客人的房間。
“唐小姐，您的兒子突然昏迷，麻煩您趕快來醫院一趟。”
連請假都忘記了，唐蝶穿着酒店的工作制服，慌忙打車來到醫院。
唐維小小的病房前，圍着好幾個護士和醫生，見到她過來，又一起嘩啦一聲讓開。
昨天還高高興興跟她吃了一碗麪的唐維，此刻臉色蒼白的躺在病牀上，臉上戴着呼吸機，閉着那雙跟燕澤硯如出一轍的眼睛。
唐蝶跌跌撞撞的走過去，撲倒在病牀前，低聲喊了一聲：“維維……”
向來乖巧懂事的唐維並沒有睜開眼。
白血病來勢洶洶，兇惡難纏，唐蝶這些年全部的積蓄都砸在唐維身上，卻沒有辦法給他找來合適的骨髓。
她有時候真的恨，爲什麼這個病不發生在她身上，但是又真的慶幸，如果是在她身上，那她又如何照顧唐維？
他們母子兩，誰也離不開誰。
主治醫生在她一旁輕聲道：“唐小姐，等下來我辦公室一趟，我們商量一下吧。”
唐蝶擡起頭看向他，滿臉的絕望。
醫生辦公室裏。
“……發作越來越頻繁了，如果不找到合適的骨髓，只能堅持一兩年……”
“我這個只是意見，既然一直找不到，不如想辦法跟孩子他爸再生一個，到時候用臍帶血……”
“親兄弟兄妹之間的適配率比父母來的高。”
“要不然……只能保守治療，終究不是辦法。”
……
唐蝶渾渾噩噩的從辦公室裏出來，整個人都懵了。
唐維還在昏迷，護士在病房裏忙碌。
她卻不知道該不該進去看看他。
找不到骨髓的話……
就再生一個……
只要用臍帶血，就能救唐維……
孩子的爸爸……
她要去找燕澤硯，再生一個孩子？
簡直像是一個再惡劣不過的玩笑。
她整個人有氣無力，靠在牆角，順着牆壁緩緩滑落，抱住了臉。
哭都哭不出來。
“唐小姐。”
護士看着這個穿着酒店工作制服的可憐女人，輕聲問她，“你需要錢嗎？我們可以爲你捐款。”
唐蝶搖了搖頭：“我……有錢的。”
她的錢都花在唐維身上，甚至，連給他化療的錢都存好了。
所以她纔會那麼瘦，瘦到營養不良。
只是，這個世界上許多事情，有錢並沒有意義。
她有給唐維化療的錢，卻找不到能唐維治病的骨髓。
醫生的話，在她大腦裏轟轟作響，像是一架轟炸機，炸的唐蝶整個人都疼。
她該怎麼跟燕澤硯開口，怎麼得到他的孩子，去換她另一個孩子的命？
或者，直接就告訴他，他五年前親手殺死的孩子還活着，需要他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