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斜斜照過來的陽光照耀在她身上，細小的塵埃在她發間飛舞，容時看着她臉上挑起的笑意，有一瞬間的恍惚。
……原本，牽着她的手的男人，是他。
過去有不知道多少年，她依戀的呆在他的身邊，握着他的手，叫着他的名字。
以前只覺得吵，覺得習以爲常，如今只覺得恍若隔世。
【我以爲你們是兩情相悅。】
南德天的聲音，在他耳畔慢慢的響了起來。
【我以爲，你會對綰綰好的。】
……
當時只道是尋常。
他以爲不管發生什麼時候，他遲早能得到她的。
所以，下意識的把她排在了最後。
想着，等一切結束以後，他就能重新帶她回來。
然而他忘記了。
寶物是會被人覬覦的。
在他鬆開手的一瞬間，就有虎視眈眈的人一把將她搶走，他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
……
南綰綰見盛景衍停下腳步，還沒有來得及問怎麼了，就順着他的視線見到了不遠處站着的容時。
隔着十米遠的距離，容時的面容看不太真切，只是難以言喻的，她從容時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種悲慼。
……是那種，失去了重要東西難以自持的遺憾和悲愴。
——即使，從他那張平靜穩重的面孔上，什麼情緒都查看不出來。
一見到容時，南綰綰渾身的刺就豎了起來，她貓一般圓圓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挺身擋在了盛景衍面前。
“……”男人看着她的舉動，微微勾了勾脣，看起來十分受用。
容時走過來，走到南綰綰的面前，他身上安靜的氣息，令南綰綰的氣焰一頓，然後就聽到容時問她：“我有話想跟你說。”
南綰綰想也不想的：“那真巧，我什麼話都不想跟你說。”
容時：“我說完就走。以後也不會打擾你。”
南綰綰有點不耐煩的看着他，“什麼事？”
容時看了她身側的盛景衍一眼，語調平靜：“我想和綰綰說一會兒話，能不能麻煩盛少讓一下。”
盛景衍幽幽的看了他一會兒，忽得一笑，鬆開了南綰綰的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容時垂下眼，按捺住心底滿溢上來的妒忌和不忿，對南綰綰輕聲道：“我們去下面的花園。”
在醫院裏，南綰綰自然不怕容時做什麼。
她應了一聲，然後對盛景衍說：“景衍，你就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盛景衍站在一側，對着她微微一笑，溫柔道：“好。”
容時看着這個男人裝模作樣，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嗤笑，轉而又想到南綰綰如今什麼都不記得，便宜了盛景衍，又忍不住握緊了手。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當着南綰綰的面，揭穿盛景衍的真面目。
然而他不敢。
南綰綰變了很多，變得優秀和美好了，他不敢讓她想起那些和盛景衍在一起陰暗的時光。
如果可以，就讓她忘記那些過去，繼續這樣走下去，那些錯誤和傷害，就假裝沒有發生。
*
住院部樓下的花園，是供病人下樓修養的。
此時，也有不少病人在花園裏被家屬推着閒逛。
南綰綰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長髮，偏過頭看向容時：“什麼事？”
是她爸爸，對他說了什麼？
跟她有關係？
南綰綰心裏盤算着，面上不動聲色。
容時看着她，問道：“你什麼時候回D國？”
南綰綰皺了皺眉頭：“你叫我來這裏，就是想問這些無聊的東西？”
“我連請你喫個飯的機會都沒有了嗎？”
“你再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就回去了。”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南綰綰頓了頓，突然擡起頭看向面前的男人，她清澈的眼眸，帶上了一絲複雜，語氣也染上了幾分自嘲，“我以爲像你這種沒心沒肺的男人，根本沒有過去呢。怎麼了，我爸跟你說了什麼，你突發奇想，要找我敘舊？”
容時垂下眼，濃密的睫毛覆下，聲音顯得很輕：“……綰綰，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第一次見到的時候。”
南綰綰動了動嘴，然後嗤笑了一聲，一句話也沒說。
怎麼可能忘記呢？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一見鍾情。
被容時的話語勾起了回憶，南綰綰的語氣帶上了一絲疲憊，她搖了搖頭，“都過去了，容時，你不要再找我了，我爸爸也不需要你照顧，我們南家和你各走各的，如果真的有什麼欠你的，這些年也還夠了，不是嗎？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差不多行了。”
容時對她來說，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人了。
年少的愛恨情仇，在她如今這個年紀，已經很遙遠了。
曾經的南綰綰會因爲容時喜歡別的女人而撕心裂肺，現在的南綰綰回想過去，已經不記得當初有多少痛了。
都過去了。
她以爲她會愛他一輩子，其實也不過如此，時間能帶走一切回憶和傷痕。
南綰綰低着頭，往後退了一步，想到盛景衍還在樓上等她，對容時道：“我走了。”
“綰綰。”
容時的聲音很輕的傳了過來。
“……”南綰綰腳步一頓。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擡起頭看向她，“我忘不掉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也忘不掉你，怎麼辦？”
他墨色的眼底，哀慼已經瀰漫了出來，這個男人，在她面前沒有掩飾他的痛苦。
“我還是很愛你，甚至越來越愛你，你離開我越久，我就越愛你。我忍不住的想我們過去，我一想到你已經不屬於我了，我就夜不能寐，我想到你曾經差一點嫁給我，我們差一點就結婚了……”
南綰綰冷靜的打斷他的話：“可是你從來不會後悔你曾經的選擇。”
容時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南綰綰厭倦的轉過身去，不想看容時的臉。
“即使給你一次回到過去的機會，你也會做出背叛我的事。養不熟的冷血動物，永遠是冷血動物，你如今的後悔，不過是勝利者緬懷過去的惺惺作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