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娛樂圈]人與人的相互性 >第 47 章 第三十九章
    楊炳所湊的精兵,乃是在京營中各級將領的親兵。明代中後期,除了戚繼光等少數將領練兵之外,多數將領行軍作戰依靠個人護衛和奴僕,即所謂的“家丁”。

    家丁的誕生,肈因爲明軍的建設制度。明初時,太祖和成祖將精銳劃入禁軍和藩王的小近衛部隊。在地方衛所佈置上,明初僅二三成不等的部隊爲全脫產的野戰軍,其餘全部爲以耕種爲主的魚腩。這種建軍思想影響了明代大多數文臣武將。.七

    另外,明軍待遇很低,若想改善生活,邊軍必須依靠首級功和戰利品。因此,有能力的將領定期出擊,主動攻擊邊境上放牧的蠻部時,爲了速戰速決,他們只能選擇精銳部隊,輕裝簡行的執行任務。由此,家丁兵就此在明中期誕生。

    到了隆萬時期,李成梁成爲家丁兵制的最典型。他不僅帶着家丁主動出擊,還會故意放蠻部入境劫掠,等後者滿載而歸時,李成梁輕裝出動精銳騎兵打伏擊,首級功和財物兼得。此種作戰方法,影響了隆萬時期的大多數將領。

    家丁兵只忠於給他厚賞的主將,對國家社稷一點忠誠度也無。因此到了明末,大漢奸層出不窮,戰鬥力也非常可觀,殺起同胞來血債累累。可以說崇禎殉國後,中原尤其是江南的徹底淪喪,泰半於家丁爲主力的漢奸軍——所謂的漢軍之手。

    言歸正傳,邊軍的家丁兵雖然號稱精銳,但在行伍隊列行進時,也就一般。楊炳等人的家丁更加等而下之,除了喫得好,訓練的多些,精氣神連此時邊軍家丁的十分之一都沒有。

    後來這些人被訓練了一個月,精氣神有了些,但隊列的整齊程度和薊鎮兵比,不可以道里計。

    觀禮臺上衆人見京營馬軍自東向西八列縱隊而來,那馬有的前出,有的靠後,雖然沒有到七歪八扭的程度,但看着非常的引發強迫症。整體儘管有個大模樣,和薊鎮騎兵比,像是民兵武裝遊行一般的感覺。

    觀禮臺上多數文臣沒帶過兵,要是沒有薊鎮精兵此前的演練,在他們眼中這般隊列還過得去,可是此前佛跳牆一喫,再看京營——如同摻了發黴麩子的爛窩頭,難以入眼,更別說下嚥,一個個直搖頭。

    等走到觀禮臺下,楊炳哪敢玩戚繼光那種變陣,只老老實實通過就完了。

    大鼓一聲,衆軍拔刀斜指時,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刀舉的高,有的舉得低,真沒法入眼。等隊伍快通過了,還有的兵把手放在腰部刀柄上往外拽的,竟然緊張的還沒抽出刀來。

    那三聲萬歲喊得聲音倒是挺大,卻參差不齊,一個傻蛋等大夥兒話音都落了,才嗷一嗓子,觀禮臺上一陣鬨笑。隨即看到前排站在皇帝邊上張居正回頭掃了一眼,衆臣這才意識到這是啪啪打皇帝臉呢,噤聲戰戰兢兢的站好。

    楊炳此時在步軍中軍看前面騎兵通過時的糗樣,眼有些發花,看東西都模糊了。此時箭在弦上,只能強打着精神指揮。因爲年後自己演練了多遍,中軍金鼓旗幟倒沒出岔子。

    可能是楊炳等人忙着練兵,春節時祭祖不怎麼到位的緣故。各家祖宗都挑了理,非要給他們來點眼藥不可。等步軍前軍踩着鼓點經過觀禮臺時,到底還是出了亂子。

    前軍前排隊列中間的一個兵在抽刀斜指時,因爲緊張到手心出汗,那刀沒握住,嘡啷一聲掉在地上。他想彎腰去撿,又想起主將不允許亂動作的嚴厲警告,隊列哪能容他猶豫,到底空着手走過去了。

    他的左右和後方的兵看見刀落了地,那指定不能往上踩啊,自然而然在隊伍中間圍繞着那把刀形成一個空泡。皇帝等衆人在臺上看時,刺眼無比。

    就有個空泡倒也罷了,衆軍跟着金鼓聲走了幾步,終於有個比較莽的兵沒看見,一腳踢在刀柄上,那把刀斜刺裏飛起,將他右前方一個兵的腳踝部位擦出一個大口子,血流不止。受傷的兵倒很有素質,咬牙一聲不吭,但難免一瘸一拐。

    但如此一來,空泡更新了位置,隊伍中竟出現兩塊不整齊的地方,漸漸的連在一起。後面的兵只顧着盯着前面的兵走,如此數十步後,前軍尾部竟然劈成兩岔,越走越開放。

    中軍前部衆軍見此情況有些懵逼,不知道這是陣型演練呢還是出了亂子,一部分向跟着劈叉的兵後面走,一部分還要維持原來的陣型,竟然分成兩小一大的三股,如同那三叉戟一般。

    此時的觀禮臺上如同冰窟,皇帝冷着臉不說,張居正的臉也如同鍋底一般兒黑。衆臣見閱兵出了這麼大簍子,不知皇帝會如何處置,都束手低頭,一言不發。有些憂國憂民的,被氣的渾身發抖,楊炳等京營大小將官眼前則陣陣發黑。

    副將焦澤在中軍前部,雖然不明白前軍後邊怎麼回事,但知道中軍這兒肯定不對勁,因他從小到大沒練過這種三叉步軍陣型。他本來是掌旗指揮的,將旗幟往身邊的親兵手裏一放,自己從隊列中跑了出去,到中軍前面整隊。

    他呼喊着超過中軍時,終於看到了地上那把刀。趕緊快跑幾步,彎腰拾了起來,自己身上也沒地方掛,也不敢亂扔。提着刀又往回跑,吆喝着趕着三叉戟合兵一處。

    他提着刀一趕不要緊,這家丁“精兵”都是些直心眼——要不也不能成爲精銳。知道自己捅了大簍子,還以爲焦副將羞憤之下要殺人泄憤,遠遠的繞開他走。如此以來,以焦副將爲圓心的六尺之內,一個兵也不敢靠近,將隊伍擠的往觀禮臺那邊猛靠。

    中軍楊炳此時在馬上已經看清來龍去脈,耳朵邊鈴兒、鼓兒一齊響,眼前景色都成了黑白色,心臟在胸腔裏往嗓子眼上直蹦。他想拔刀自盡,又想把焦澤連同這些兵通通砍死。

    等楊炳走到觀禮臺下方時,皇帝在臺上終於說了一聲:“現眼夠了,全軍停步!”

    旨意下來,觀禮臺邊一聲號炮,大漢將軍們齊聲喊喝:“全軍停步!”

    京營馬隊此時已經快走到薊鎮兵邊上,聞言不知究竟,一陣人喊馬嘶。楊炳身邊的金鼓手聽見大漢將軍喊話,也沒等楊炳下令,咣咣鳴金,全軍慢慢的停了下來。

    大漢將軍又傳旨道:“衆軍回本部,京營把總以上,到觀禮臺見駕!”

    此時的京營受閱三千人都知道閱兵出了岔子,個個惶然不安,聽旨意下來,有些兵竟然不看本部將官,紛紛向大營跑去,感覺靠着大部隊纔有安全感似的。

    還有些留在本家軍將身邊,從臺上看去,一圈圈的也像梅花之形,但和薊鎮的梅花鴛鴦陣比,簡直是太祖建極以來最大的黑色幽默。

    皇帝在臺上,那尖銳的童音在嗓子眼裏迸發出來,含着透骨的冷漠:“諸卿,如此京營,能安枕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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