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平民都有資格身着綾羅綢緞,經營各色的小本生意,還能得到官府的特別支持。
所以罪犯也一向是特別少的。
監獄也幾乎看不到什麼窮兇極惡的犯人,頂多就是和其他人發生口角,打了起來的刁民,連偷竊這樣不大不小的罪名一年也判不了幾個。
可是一向冷清寂靜的天牢,最近卻突然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獄卒們卻是見怪不怪,偶爾見到行刑結束的犯人,還要唾棄地冷笑一聲,表示不屑。
連他們陛下那麼英明神武的人都敢背叛,這兩個人真是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平息民憤!
負責審理的刑部尚書自然也是毫不手軟地嚴厲懲戒。
起初兩人還嘴硬地不肯說實話,將刑部最嚴酷的刑罰都嚐了一遍之後,又掙扎着想要咬舌自盡,被阻止之後,才終於供認了謀逆的罪名。
刑部尚書心底微松。
到了朝堂之上時,已經遍體鱗傷,看不出之前龍章鳳姿的兩人卻咬死了是刑部的人嚴刑逼供,根本不肯承認自己意圖謀反的罪名。
大殿之上,眸光比那折射着冷冽光芒的翡翠瓦,還要寒涼的女帝卻是緩聲:
“承不承認.......”
她的語氣裏沒有多餘的情緒,只有作爲嵐國不可違背的,至高無上的君主輕描淡寫的旨意:
“重要嗎?”
跪在下方,神色已是陰狠毒辣至極的秣嵐和連城終於撕破了僞裝,掙扎着想要逃脫,卻再度感覺到了這段時間一直糾纏着他們,讓他們根本沒辦法掙脫的無力感。
心底瞬間涌上了越來越深的恐懼。
又是這樣.......
這個女人......
給他們下了毒嗎.......
還是什麼別的手段......
明明他們已經小心小心又小心了,爲什麼還是會中招?!
他們明明都武功了得,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反抗的氣力......
秣嵐和連城還沒想清楚,就再度被帶了下去。
受到震懾的大殿寂靜無聲。
秣傾卻是緩緩地掃視了一眼下方的羣臣,看向左丞相:
“左丞相,朕讓你擬的聖旨,擬好了嗎?”
左丞相立刻拱手:
“回稟陛下,臣......臣擬好了。”
部分朝臣忍不住側頭看了眼身着最高等級的官袍的女子,更多的人則是垂下眼眸,無聲地妥協。
之前是他們太狂妄了。
竟然忘了這位女皇,是怎麼在內憂外患的情況下,坐穩了這女帝的寶座,又將一向被視作是任人宰割的魚肉的嵐國,一手治理到今天赫然在強國之列的大國的。
這位如果真的想做什麼,恐怕沒有人能阻止。
他們又何必自討苦喫。
冊封皇侍君的儀式很盛大。
陛下幾乎是將所有能給予這位侍君的珍寶,都賞賜給了蒼梧宮的那位。
天下無人不稱道他們陛下對皇侍君的珍愛。
婚宴上羣臣列坐開來。
絲竹不絕於耳。
面如冠玉,白衣清絕的黑髮琴師眸光如月光般溫涼動人,撫琴時好似桃花瀲灩在身側,蜂蝶都爲之傾倒,比之之前連城公子的琴藝和容顏,都要更出色迷人。
秣傾卻好像沒有看見,接了羣臣的敬酒過後,只是聽了片刻琴音,便淡淡看向德善。
會意的老奴立刻代替他們女皇陛下上前解釋,然後跟上他們陛下,離開了宴席。
落寞這肯傾心於一人的女皇還是沒有選他。
還是高興,這世上總有一個女子,許下的諾言,是真心的。
只不過對象不是他罷了。
轉瞬間,便到了紅綢飛舞的蒼梧宮。
這是他們的大婚。
她允諾他的大婚。
秣傾腳步一頓,眼睫輕顫。
才踏進了寢殿。
處處掛着紅綢花,紅燈籠,燭火搖曳的寢殿內,還未來得及到宴席上,接受衆朝臣拜見的皇侍君轉身。
墨發傾城,眉眼傾絕。
眸中像是含着雪色的寒涼,蘊着溫柔醉人的愛意。
秣傾恍然一瞬,意識到什麼,卻是心臟緊縮。
她早知道他會想起。
卻沒想到.....會是在今日。
眼睫微顫,很快就沾溼了的人指尖微顫。
她知道,她的阿輕應當是恨她的。
恨她爲什麼要那樣猜忌他,恨她爲什麼不肯等他,恨她欺他騙他......
恨她要足足拖延了兩世,才肯與他踐行月下的誓言,與他大婚。
恍然間卻察覺到在她視線中已經變得朦朧又模糊的人朝自己走過來,眉眼更是看不清楚,嗓音卻如石罄般清啞涼薄:
“陛下。”
秣傾的心臟就像是被尖銳的器物狠狠扎進,血流如注,眼眶也迅速酸澀起來。
他卻是聲音微低,啞意很明顯:
“我終於,走到你身邊了。”
秣傾只覺得眼神晃動,須臾間,便被同樣身着大紅色衣袍的人擁進懷裏,微涼的脣,緩緩地覆在她的耳後,側臉,側頸,還有脣上......
像是溫柔至極地留下印記。
陛下......
修長又精緻的手指撫上了她頭頂的鳳冠。
輕輕一動。
三千青絲傾瀉而下。
容顏極盛的姝麗女子眼神微晃,好像一雙瀲灩的美目裏只裝得下眼前的人。
蘇輕喉頭滾動一下。
最後擡手滅了燈盞。
將她攔腰抱起,俯身低啞道:
“妻主。”
“蘇輕此生絕不可能,再將你讓給任何人。”
秣傾是蘇輕的。
永遠都是。
秣傾緩緩轉醒的時候,蘇輕已經醒了,青絲如墨,散落在錦被上,襯着面如冠玉的人更似雲端之上的清雅仙人,可望而不可即。
秣傾瞳孔微縮,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他。
蘇輕沒有看她,只是微微垂下眼睫,順從地低頭,將自己的側頸送到她掌心。
致命的弱點都暴露在上一世送他去死了的人面前。
他卻恍然未覺。
只是眼睫輕顫着,動作緩慢地靠近她,抓着她的手,撫着自己脆弱至極的側頸。
極盡溫柔和縱容。
秣傾卻是眼眶酸澀,竟然落下淚來,手指微微收緊,靠近了他。
“阿輕.......”
“阿輕........”
你回來了。
你沒死。
被她緊緊抱着的人卻只是手指微微蜷縮着,將她的腰釦在懷裏,而後是整個人。
她失去過他。
他又何嘗不是,失去了她。
他只要一想到上一世,他忘了他的陛下,眼睜睜看着另一個人,用着他的身體,光明正大地守在他的陛下身邊,就覺得嗜血的暴戾都在胸中翻滾。
他的陛下是他的。
他一個人的。
誰也別想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