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
阿姨又問:“你和小琰吵架了?”
昭昭看向阿姨,阿姨解釋,“昨晚上小琰來看你,瞧見你睡着了,就先回去了。”
事實上,走的時候,喬琰臉色很不好。
是一種介於面無表情和陰冷之間的氣場。那會兒沈律師和他太太都不在,阿姨還不瞭解情況,也不好多說什麼,送他走的時候,只勸了句,“昭昭沒心事,你多哄哄她。”
喬琰“嗯”了聲,撐着傘走進雨中。
那會兒下着雨。
……
昭昭輕輕地“哦”了聲,知道昨晚自己並沒有做什麼夢。
喬琰的確是來了,她的確對他說了賭氣的話……
她想,管他呢!不管了,他隨便願意相信就相信好了。
他隨便生氣生氣好了。
昭昭憤憤地在心裏顛來倒去地重複,最後心情變得更差了。
她去餐廳喫早飯,爸媽不在家,只阿姨在,阿姨開始做雜活兒,走來走去走來走去……電視機裏在放十點檔的連續劇,講了什麼昭昭也沒注意看,只聽見一個女人一直在哭,一個男人不耐煩地叫她閉嘴。
昭昭吃了小半碗粥,就覺得飽了,她把碗拿去洗,洗啊洗,洗啊洗,洗了好幾遍。
她又覺得想吐,胃裏翻江倒海難受,她跑到衛生間去,對着馬桶乾嘔了一會兒,卻只嘔出來一點兒酸水。
昭昭最後生起氣來,氣得踹空氣,又差點閃到剛剛纔好的腳腕。
昭昭覺得自己倒黴透了。
越是不順,就越是不順。
昭昭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生氣不能自己生氣,生氣就是要吵架,虧她以前還說,以後吵架了,他肯定吵不過她。沒想到現在,自己也變成了悶嘴葫蘆,自己跟自己慪氣。
昭昭洗了把臉,換了衣服就出門去了。
她得去找喬琰,她得告訴他,我生氣了,很生氣那種。我生氣是因爲你無緣無故冷臉不理我,我生氣一直一直是我在猜你的心思,我生氣你竟然說出“所以在你眼裏,領證也沒什麼,反正隨時可以離婚,是嗎?”這種話。
還要告訴他,他是個大混蛋。混蛋纔會把她曲解成那個樣子。從小到大,她有多喜歡他,他是瞎了纔看不見。
昭昭氣洶洶地去了醫院,卻得知他今天請假。
於是昭昭不得不給他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七八秒,每一秒昭昭都更生氣一分,她想,他今天要是不接電話,昭昭不僅要罵他,還要揍他。
第八秒的時候,他終於接了起來,聲音很低地叫了聲,“昭昭……”
氣勢洶洶的昭昭頓時弱了氣勢,聽見他聲音就有些想哭,努力憋着,不吭聲。
互相沉默的幾秒鐘裏,空氣好像都凝固了。
喬琰先開了口,卻只是問,“燒有沒有退?”
昭昭勉強地“嗯”了聲,她來找他吵架的,這會兒嘴巴卻像是鏽住了,明明氣得要命,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護士說你請了病假,你怎麼了?”那聲音冷硬着,卻依舊掩蓋不了關心。
電話那頭的喬琰掐着眉心,狠狠地罵了句自己。
他說:“我去了趟七院,最近可能壓力太大了,精神狀態不太好。”
昭昭最清楚他,還好,就是不好,不太好,就是很差。
七院……是精神病院。
他總是僞裝得很好,昭昭總會忘記他其實有過嚴重的心理創傷,昭昭頓時氣不起來了,有些着急地問他,“現在還在醫院?”
他輕輕地“嗯”了聲。
“我去找你。”
“不用……”
昭昭罵了他一句,“你就不能不氣我?”
他聲音裏竟有些委屈,“我沒……”
昭昭去見他的時候,決定就算不吵架也要和他講清楚,她最不喜歡冷戰了。
可見了他的時候,喬琰正站在樓下大廳,來來往往的病人,他立在一側,手上挽着一個紙袋,看見她,默默遞過去。
昭昭問,“什麼?”
昭昭別過頭去,“你什麼時候買的?”
“昨晚。”他老老實實答。
從她那裏出去,然後開着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不知道去哪裏,回家也覺得沒有了意義。
腦子裏冷靜下來,無數遍罵自己,可明明算是理智的人,到了她那裏,卻什麼都沒有了。
這些天她一直在寶爸媽那裏,每次給她聯繫,她不是在見這個朋友,就是在見那個朋友,雖然崴了腳,卻似乎很開心,那開心是和他在一起少有的。
他第一次聽見她和程慎行在喫飯的時候,內心忽然燎原似地起了慌張,那慌張沒有原因,沒有去處,在體內橫衝直闖。他那幾天總會做夢,夢裏都是昭昭和別人在一起的畫面,他像個局外人一樣,旁觀着。結尾總是自己牽着她的手,一直走一直走,想把她帶走,帶到沒人的地方,帶到只有兩個人存在的地方,他想她的世界只有他。
但這是不對的,他知道。
於是醒來益發痛苦,昭昭總告訴他,喫醋是正常的,生氣憤怒佔有偏執,都是人類所擁有的共同缺點,誰也不可避免,並不可怕。
他知道,他都知道。
可昨天去派出所領人,遠遠地看見她和程慎行湊近在說悄悄話,那些理智就全煙消雲散了,只剩下腦子裏嗡嗡作響。
他努力剋制着不去把她從別人那裏扯回來,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不可以。
於是她的解釋聽在耳朵裏,卻似乎沒聽見,他回到了家,她自己回了臥室,留他在客廳裏冷靜的時候,他才一句一句回想起她的話。
喉嚨像是梗住了,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也不知道該如何道歉。
於是只好出門去,總最笨拙的方法,買東西哄她開心。
回來卻只接到爸媽家裏阿姨的電話,說昭昭回家了。
他有些迷茫地坐在客廳裏,忽然間有些害怕,害怕她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他去找她,看見她躺在臥室裏睡着還抽泣的樣子,心口撕扯着疼,他握住她的手,她卻甩開了,小聲嘀咕着什麼,他湊近了,才聽見她說:“這婚你要是不想結,不結也罷!離婚也沒什麼難的。”
他知道她是賭氣,可卻又忍不住會想,或許她已經忍受不了他了。
於是說了那樣的話。
昭昭似乎很生氣,瞪了他一眼,翻了個身,把自己蜷縮在裏面。
他起身走了,他怕不理智的自己會把情況弄得越來越糟。
出門的時候,阿姨小心翼翼提醒,“昭昭沒心事,你多哄哄她。”
他開着車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穿梭,最後停在一家還沒打烊的商場裏,他從一樓往上一圈一圈地逛,看到她會喜歡的東西,就讓人裝起來,一些小東西,就自己提着,大件的,讓人寄到家裏去。
昭昭喜歡買東西,看到那些,回家的時候或許能高興點兒。
他希望她開心,不希望她傷心,更不願意那傷心,總是自己給的。
他唾棄自己,某一刻沮喪到極致的時候,他甚至想,要麼就離婚吧!
只是最後否定自己,不可以。
他做不到。
於是只好來求助醫生。
昭昭盯着那一個紙袋的小東西,眼淚差點兒又出來。
她情緒起起伏伏到現在,已經徹底感受不到情緒了,最後只是嘆了口氣,“你看完醫生了嗎?”
喬琰看了下表,“還有半小時。”
約的是下午三點。現在兩點半了。
昭昭牽住他的手,“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兒。”
喬琰跟在她身後,目光一直籠在她身上,說了句,“對不起,昭昭。”
昭昭扭頭看了他一眼,回了句,“我不想聽對不起,說你愛我。”
來來往往的人,喬琰有些難爲情,但還是低聲說了句,“我愛你,昭昭。”
昭昭點點頭,“以後你想說對不起的時候,就說我愛你。”
她不要聽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