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噩夢,比往常的每一次都要真切。

    “原燃。”第二天一大早,湳附開學,高三選拔考的日子。

    第一門考試八點鐘開始,安漾習慣性去叫原燃起牀,在門口輕輕敲了一敲。

    本來以爲很快能聽到腳步聲,可是,等了半天,門內沒有任何動靜。

    “原燃?”安漾輕輕轉了轉門把手,門被從裏面鎖上了。

    她有些疑惑,再叫了一聲,“再不起,考試要遲到了喔。”

    牀上凌亂的被褥動了一動,露出了少年蒼白俊美的臉,額發已經被汗水汗溼。

    他緩緩從牀上爬起身,眼前依舊是凌亂晃動的色塊,和雜亂不堪的記憶,胃一抽一抽,似乎想嘔吐,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從昨晚半夜三點鐘開始。

    持續不斷的頭疼,他原本以爲只是普通的噩夢,但是,熟悉的幻和幻視,意識開始混亂,清醒,比來湳安後的任何一次都要嚴重,很久沒有出現過了,甚至開始讓他夢迴四年前那段日子。

    女孩甜甜糯糯的聲音再門口響起。

    天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亮了,他看見從窗縫裏溜進來的一縷光線。

    他光着腳下牀,把門緊緊反鎖,少年骨節分明的手指還泛着青白,隨後,用力一擲,鑰匙被遠遠丟到了不知哪個角落,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響。

    身上最後一絲意志力似乎都被抽光了,原燃靠着門,緩緩在地板上坐下。

    腦子裏還殘存着的唯一念頭,不能讓她看到自己這種模樣。

    會嚇到她,讓她從此也把他當成怪物,遠離他。

    而且,他也不知道,如果再這樣惡化下去,他會做出什麼無法控制的事情來。

    少年閉了閉眼。

    “怪物。”女人刺耳,歇斯底里的的尖叫聲在腦海中回想,“你有病。”

    他捂住耳朵,緩緩低下頭,如果,連這世界上,和他血脈相連,最親近的一個人都那麼嫌惡那樣的他,他也不會去奢望她能夠容忍。

    安漾還在敲門。

    裏面終於響起了聲音,比平時低很多,沙啞,“有點不舒服。”

    “幫我請假。”

    隨後,無論她再怎麼叫他名字,都再沒了迴音。

    門打不開,安漾緊抿着脣,女生細白的手指緊緊握着門把手,透過一股徹骨的涼意。

    聽他聲音,根本不可能是“有點不舒服”的程度。

    原燃很能忍。

    之前,受了傷出了血也好,發高燒也好,肚子餓也好,都很能忍,如果不是她注意到,外人根本不會發現他身上那些異狀,而現在,他聲音都變成了這種模樣,安漾心一點點往下沉,慌亂又茫然。

    安文遠在樓下問,“軟軟,怎麼還沒收拾好?”

    “爸爸,原燃身體好像不舒服。”安漾見了救星,從樓上匆匆跑下,小巧的鼻尖上都是汗,“你去看看好嗎,他關了門,不讓我進去。”

    安文遠神色變化了幾瞬,看了眼樓上緊閉的房門,“你先去學校考試。

    “爸爸。”安漾驚住了。

    “我待會兒會帶他去醫院。”安文遠說,“你現在趕緊收拾一下,已經快要遲到了。”

    “我,我也一起去。”安漾脫口而出。

    安文遠聲音放重,“這麼重要的分班考試你不去,非要留在家裏,留家裏你能幹什麼,會治病還是會能聯繫到醫生。”

    從小到大,安文遠幾乎沒用這種語氣對她說過話。

    “早和你說了,原燃也不是小孩子了。”見到女兒惶然無助的模樣,安文遠心軟了,語氣也放緩和了,“爸爸知道你是擔心他,我今天請假在家照顧他,你先去學校考試,好嗎?”

    “等你考完了,回來再看他,你現在非要留着,也根本沒有意義。”

    他用着商量的語氣,神情卻不容置喙,不由分說的將安漾拉到了門口,把她遞給張芳,“今天你開車送軟軟去學校。”

    張芳匆匆穿上外套,“好的。”

    安文遠隨着一路出門,下樓,把安漾強行塞進了車裏,又關上車門,見到車開走,方纔重新上樓。

    昨晚,原和義說得那番話,安文遠聽進去了,晚上回家時,原燃和安漾都已經睡了,他自己一個人想了半宿這件事情。

    說實話,雖然原和義已經把話說到了那個份上,但是,他個人還是天平還是比較傾向於暫時將原燃留下,畢竟,是原戎親自開了這個口,拜託了他,說希望將孫子暫時寄住在他家裏一段時間,安文遠當時答應得好好的,現在忽然莫名其妙反悔,也很不好看。

    而且,原燃在安家這一年,安文遠沒有親眼見過一次他表現出原和義說的那些“病症”,也只當他是個性格孤僻有點古怪的,所以其實心裏,還是有些半信半疑的。

    但是,原和義那些話,到底還是對他有些震懾的,畢竟,如果真是他說得那樣,那他不啻於在家留下了一個□□。

    如果只有自己,安文遠是完全無所謂的,但是家裏還有安漾,他看視如掌珠,一人帶大的女兒,由不得他不謹慎。

    二樓,原燃房門居然已經敞開了。

    安文遠小心翼翼進去,打開了燈,屋內陳設整整齊齊,沒有任何被損毀的跡象,只有浴室裏的燈開着,地板上還有小片水漬,裏面卻空空蕩蕩,人卻已經不見了。

    一手拎着豆漿,一手提着一袋手抓餅,石俊茂嘴裏哼着小調兒,美滋滋走在路上。

    鳴鴻門口站着個人,石俊茂每太在意,走近了,才發現是個老熟人。

    少年臉色蒼白,一身黑衣,靠着武館門口的石獅子站着,微垂着頭,聽到石俊茂腳步聲,他轉過身。

    似乎不是很清醒,眼神空蕩蕩的,頭髮還半溼着,他拿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石俊茂,似乎在仔細分辯他到底是誰。

    撞見被這樣盯了半天,石俊茂都覺得背脊有點發毛。

    “小原哥你這是怎麼了,沒睡醒,早上掉水坑了?”這是大白天起來洗冷水澡,擦都沒擦乾淨就過來了?

    “走。”少年薄脣吐出一字,聲音沙啞。

    “不是,哥哥,原爺,你想去哪啊?”

    石俊茂手一抖,豆漿都給掉地上了,在地上染出一大片白,石俊茂看着心疼。

    這豆漿是現磨的,花了他五塊錢呢,熱乎乎香噴噴,這說沒就沒了。

    “臥槽。”他疼得臉頰都扭曲了。

    原燃等得不耐煩,下手根本沒掂量好,沒輕沒重的一下,力氣大得過分,石俊茂覺得自己胳膊都快被他扭斷了,臉色一下都扭曲了,“疼疼疼,小原哥你放輕點行不,有話好好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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