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不是不想提升實力,然而生吞抹布真的需要鼓足勇氣。

    一球入口,生澀難嚥,比中藥苦十倍的氣味在口腔爆炸,順着氣管攻略城池,從鼻到口都瀰漫着難以言喻的滋味,還帶着噁心至極的抹布味。

    阿音從前的極限是一天一顆咒靈玉,每吞一次都要陷入半個小時的自閉時間,衝擊力實乃絕倫,殺傷力堪比生化武器。

    正是因爲這超出人類忍受極限的噁心味道,阿音對於“收服咒靈”此事稱不上太積極,她並不會看到一隻咒靈就出手收服,而變得挑挑揀揀,實力達不到她標準的一律pass,或者是像小寶那種雖不強但具備特殊技能的,才入得了她的眼。

    不是她有意挑剔,實在咒靈玉的味道讓她不得不擇優入選。

    循序漸進,穩步提升。

    如此舒緩卻踏實的節奏,在阿音遇上了兩位家主後,便徹底化爲了脫繮野馬狂奔不止。

    禪院和五條是兩個狼滅。他們生拖硬拽把阿音拉出了舒適圈,逼她面對險惡的現實,在一天天的咒靈大餐中流下辛酸淚兩行。

    是他們,讓阿音知道了,人類的潛力是無窮的,忍耐的底線是可以一次次打破的。她曾以爲自己頂天了每日一顆咒靈玉,後來卻能面不改色吞下一盤子咒靈拌沙拉,這是鬼的超進化。

    不把自己逼一逼,誰知道你有多牛逼。

    但是——但是!

    曲徑通幽處,女鬼慘叫停不住,只聽三聲淚沾裳,驚起一樹白鷺。

    尖細的慘叫淒厲無比,愴然可悲,餘音繞樑三日不絕,讓人聽了百日心神不寧,夜間夢魘纏身。

    “啊啊啊——不要了,我不要了!你們快拿開,我不要吃了!”

    被硬塞了三個咒靈玉不停歇的苦楚有誰能知,阿音眼眶飆淚,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殘餘在口中的噁心味道讓她不住地乾嘔,偏偏還有兩個不自知的人形行走信息素,散發出無匹的香氣,在她的神經斷裂邊緣蹦迪起舞。

    可惜幽靜的密林人跡罕至,她縱是叫破了天也不會有人來救她,況論還是這倆披着人皮的魔鬼,打着“爲你好”的旗號,把阿音的味蕾轟炸式碾碎。

    阿音只求自力更生,從魔鬼的手中逃脫,可惜五指山早已形成,她就算是翻越了十萬八千里,也抵不過魔鬼的一道術式,一聲喚名,把她定縛在原地。

    “來來來,不能慣着小姑娘。禪院閣下,麻煩你抓住她的胳膊了。”

    “好,那你來喂她。”

    “沒問題。”

    聽聽,這倆惡魔還在大聲密謀要害她!

    阿音的兩條胳膊被黑髮青年架住,生生給拖了回來,因着身量較小,她像是整個人縮在了禪院惠的懷裏,被他的手臂牢牢鎖住,掙脫不開。

    只能眼睜睜看着一步一步,越來越近的白髮身影,他臉上掛着蓮花盛開般純潔的微笑,手舉一顆圓滾滾滑溜溜的黑色小球,在阿音的視野裏逐漸放大……

    “唔唔唔!”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阿音的下頜被五條掰開,然後往裏硬塞咒靈玉,阿音眼角的溼潤未乾,這會兒又憋出了生理淚水,在這仿若灌中藥般粗暴的手法下,吐又吐不出,她只能含淚吞嚥。

    喉嚨滾動,咒靈玉入肚,接着一股溫暖的力量在小腹匯聚,象徵着被她收服的新生咒靈。

    咒靈操術的增強方法就是如此簡單,不停吞食就好,然而阿音高興不起來。

    禪院惠放開了她,阿音頓時虛弱地靠在了樹幹上,時不時乾嘔一下。

    她說不出話,只能以目光譴責他們,試圖刺痛他們的良心。

    可惜人有良心,狗比沒有。

    兩人面無異色,不爲所動,還有閒心討論晚上住哪裏。

    “附近應該就有旅店,湊合一晚上吧。”

    “也好,那阿音,要下山了哦。”

    阿音:……

    她只能暗恨着在心裏比了箇中指。

    人類城鎮背山而居,下了山坡就能遠遠望見火紅的燈籠串成一線,正值廟會的夜間,人人皆盛裝打扮,隨親朋好友一道遊玩,人潮川流中,聽見敲鑼打鼓,商販吆喝,熱鬧非凡。

    對於鬼而言,這簡直就是大型加餐盛宴。

    阿音注視着四處走動的長腿“麪包”,不爭氣地嚥了口口水……

    “……”注意到阿音異狀的禪院惠斜瞥了她一眼,隨即停住了腳步。

    他一停頓,並肩而行的五條也自然而然歇住了步伐,扭頭疑惑道:“禪院閣下?”是有什麼異樣嗎?

    禪院對他輕輕搖了搖頭,“沒事,你先去找旅館吧,稍後我們匯合。我有些……個人私事要處理。”

    五條的視線從阿音身上掠過,接着他揚脣淺笑,“好啊。”便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人羣盡頭。

    阿音在石臺階的一旁駐足,順着禪院的力道,跟上了他的腳步。

    她的手腕被禪院拽着,像是單純防止被人流衝散,他並沒有用太大的力氣,阿音隨隨便便就能掙脫。

    他們撥開了擁擠的人潮,走向路邊一個商販。小鋪的兩側懸掛燈籠,紅瑩瑩的光驅散了這一方的暗色,上身佝僂的小販放下了竹籃,他的臉上已有皺紋褶皺,但在朝他們微笑時,似乎透出了普通老人的慈祥。

    “二位,需要金平糖嗎?”

    禪院惠接過一袋,“多謝。”

    金平糖並不是多昂貴的喫食,平民的孩子們貪嘴時也能喫一點,而如今的上流階層,流行的都是西洋傳來的甜品零食,好比說五條閣下鍾愛的“巧克力”,按他誇張的話說就是“拯救了快被燒壞的腦子”。

    禪院倒了幾顆糖在手心,他看向阿音:“糖也吃不了嗎?”

    “倒不是吃不了。”阿音嘆息一聲,“只是嘗不出味道,就像在嚼石頭,也消化不了。”

    她後知後覺地想着,說起來,她也有很久沒喫過甜食了啊。

    前世宅女生活多麼舒適充實,火鍋快樂水麻辣燙樣樣不落,蛋糕巧克力冰淇淋更是日日寵幸,哪知道一遭穿越不規範,脫離人籍淚兩行,連帶着鍾愛的零食也離她而去,就很苦逼。

    禪院惠沒再吭聲,他含了一顆糖在嘴裏。

    兩人一時無話,漫步而行,他們沿着市町的道路行走,遠離了熙攘的人羣,空中攜來的風都帶着清涼的味道。

    這時,禪院惠忽然出聲:“之前讓你喫咒靈球,很苦吧。抱歉。”

    阿音愣了一拍,“啊……這也沒事,畢竟你們也是出於好心。”

    雖說過程痛苦了一點,但有人鞭策着她變強,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禪院惠卻眉宇微蹙,燈光下的黑眸晦暗不明。

    他想起了在看到人羣的那一刻,阿音不禁流露出渴望的眼神。

    鬼對人的食慾乃是本能,她已經壓抑得很好了。

    只是長久壓抑的話,誰也不知會不會迎來更劇烈的反彈……

    五條閣下那天做得對啊。

    “阿音,你……”他在斟酌着語句,緩緩吐出了一句,“想不想嘗一嘗我?”

    一句話把阿音打懵。

    “誒,誒?!”

    什麼,還有這種好事?

    “咳。”禪院掩飾性地握拳抵脣,欲蓋彌彰地補充說道,“先前我和五條逼迫你吞食咒靈球,即使有理由,也屬實太過粗暴,失了禮儀……”

    越說聲音越低,最後被阿音盯得噤聲。

    夜風溫柔,拂動了他黑髮的一縷。

    阿音的鼻尖微動,空氣裏流淌出甜而不膩的淡香。

    被割裂的手腕,溢出的血珠,位置都和當初的五條別無二致,唯一的不同是血香。

    櫻花的氣味,淡淡地灑滿了人間。

    阿音貼近了他,垂下頭,含住了青年溢血的傷口。

    因爲視角的偏離,阿音並沒有看見,黑髮青年也在低頭注視着她,他白皙的臉頰,浮上了微淺的粉霞。

    ………

    在阿音久違地又填飽了肚子後,她被一道突如其來的死亡問題擊中。

    誰也不知禪院在想什麼,凝視阿音良久,在她滿足地擡起頭來時,冷不丁來了一句:

    “阿音,我和五條閣下的血,你覺得哪個味道更好?”

    阿音優雅擦嘴的動作僵住:……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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