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秒內,阿音觀賞到了這兩名家僕出神入化的大變臉法。

    方纔還是隱隱散發敵意、隨時準備出手捉拿“可疑人士”的戒備表情,在阿音亮出那塊玉佩後,醞釀許久的緊張氣氛頃刻間崩裂成碎屑了。

    家僕們:“……”

    握着咒具的手,微微顫抖。

    阿音見他們一臉的空白,嘴脣囁嚅着卻什麼話都吐不出來,空氣一度十分尷尬,阿音遲疑地看了眼自己的玉佩。

    “你們還好嗎?”

    阿音心中疑竇更深,她不知道這個玉佩究竟是什麼東西,但見到這兩名家僕的反應,自己大概是過關了吧。

    ……就是這效力有點出乎預料。

    阿音的嗓音突兀響起,如一盆涼水當頭潑下,讓那倆人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他們忙不迭地收起咒具,同時退後兩步,二話不說就是一個單膝跪地的大禮。

    “是的,是我們冒犯了,稍後我們會自覺領罰。還望您莫怪。”

    這名家僕低垂着頭顱,已經是不敢看對方的神情了。

    阿音:“……嗯。”

    不知爲何,莫名感覺自己欠了五條閣下好大一個人情。

    阿音秉持着少說少錯的原則,在應了那一聲後,便始終保持緘默,殊不知這沉默化作了無形的壓力,如山嶽般沉沉地壓在了家僕們的心頭,他們表面不動聲色,實際上心裏已慌了神。

    阿音越是不出聲,他們越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不管怎麼看,先前都是他們衝撞了主母吧?

    他們欲哭無淚,只感覺是啞巴喫黃連,有苦說不出。

    一個字,冤啊。

    他們哪裏知道夫人的身份啊?講道理,家主大人娶妻這麼大的事,五條家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他們之前從未聽說夫人名諱,這也不怪他們吧?

    他們家主果真是清新脫俗,別人娶妻是恨不得昭告天下,他是反其道而行之,把這位夫人藏得死死的,就連自家人都沒透露一點風聲——

    腦中倏忽間閃過了什麼,那家僕心中一凜,某個猜測浮現出來,越想越可能。

    除非家主大人是爲了“保護”。

    沒錯,不僅是免除外界閒言碎語的干擾,更要提防那些明裏暗裏的敵人。

    要知道家主大人是自出生起就遭遇過不計其數的刺殺,迄今爲止某些人依舊賊心不死,盯着家主的項上人頭,若是這些敵人得知了五條悟即將娶妻,這不是明擺着的軟肋?

    屆時,夫人就會被連累受害,這應當是家主大人不願見到的。

    所以,家主大人才會刻意隱藏夫人的存在。

    雖還未公之於衆,但這位夫人的身份已是板上釘釘的了——那枚玉佩已經說明了一切。

    家僕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合情合理,他不禁側頭,和自己的同僚對視一眼,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出了和自己相同的想法。

    於是這兩人連呼吸都微弱了不少,小心翼翼的,生怕驚擾了阿音。

    如若當真如他們所想……那麼這位夫人,無疑是家主大人極爲重視的人,俗稱真愛。

    此時阿音還不知,這兩位五條家的隨從已經把前因後果都腦補出來了,並且給她和五條悟加了很多戲。

    她把玩着觸感溫涼的玉佩,不經意間回頭一瞥那燈光猶存的金殿,幽幽地嘆了口氣。

    “你們不回去自己的家主身邊,沒問題嗎?”

    夫人果真心繫家主大人!

    這倆名家僕說不出的感動,其中一人連忙行禮,回答道:“家主大人那邊,不方便我等下人打擾,您可是等得心急?”

    這恭敬萬分的態度,可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阿音眼神略詭異地看着他們,“倒也不是着急,我只是問問,離會議結束還有多長時間?”

    “會議將會在新年祭典的下半場結束。就我所知,已經快了。”

    阿音若有所思地頷首,心說那就再等等吧。

    月朗星稀,燈籠聚成了蜿蜒的火龍,從高處俯瞰,遠遠地仿若繁星天降,隨着夜色漸濃,萬物悄然止息時,這獨屬於人的熱鬧便愈發顯赫。

    山腳下明燈璀璨,山頂峯金殿入眠。

    夜的後半場,緩緩來臨。

    阿音舒展了一下筋骨,假山石堆着實咯人,才這麼點時間,她就快坐麻了。

    喚醒知覺,她朝金殿方向走了兩步,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倏爾回頭。

    果不其然,那兩名家僕還駐留在原地,不遠不近地綴着自己。

    見阿音回過頭來,他們又是躬身一禮,滿目敬意。

    阿音略有些遲疑,說道:“你們都不用回去崗位上的嗎?”

    她的用詞偏現代化,兩名家僕卻是神奇地get到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您不必憂心。”其中一人如是說道,“家主大人那邊自有人會去接應,如今我們的首要任務是護衛您的安全,確保您萬無一失地同家主大人匯合。”

    是了。

    這家僕在說出這句話時,底氣十足。

    他們自覺邏輯通順。

    儘管五條悟沒有明着交代,但既然持有主母玉佩的阿音出現在了這裏,那麼她的人身安全不必多想,自然也就在他們的職責範圍之內。

    阿音沉默了。

    心中那股詭異的預感越發強烈,阿音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五條悟之前和他的家僕們暗中通氣,認玉佩不認人?

    趕也趕不走,阿音索性讓他倆給自己帶路,省得遇到路障之類的麻煩。

    兩名五條的家僕是樂意之至。本來以他們的身份無法前往閣樓二層,但是有阿音在,一切以家主夫人的需求爲準。想必寵愛夫人的五條悟大人也不會怪他們。

    越是靠近山峯上唯一的建築,越是能切身實地感受到階級尊卑如雲泥之別,貴族何其奢靡。

    二樓是絕對的禁區,而當阿音三人藉着“主母玉佩”之利,得以放行時,卻在二樓的最後一個臺階駐足,情不自禁咂舌吸氣。

    雕樑畫棟,壁垣有鳳鳥展翅欲飛,鐘鼓饌玉,珍饈佳餚,食髓知味,光是用看的便覺眼花繚亂,哪還顧得上品嚐。

    精美的青花瓷瓶裏,一束嬌豔欲滴的鮮花凝露,襯出胭脂般的緋色,一看便是剛摘不久。

    能在這個季節採摘到鮮花,而且目之所及有不下十處的嬌嫩花朵,爲這偌大的金典點綴一二。

    這哪裏是家主會議,分明是一場盛大宴席。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又能想到,這般煞費苦心的佈置,精挑細選的場地,僅僅是爲了給三個人提供一個合乎身份的議事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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