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在暗,我在明。

    天然佔據優勢的藏匿手段,縱使五條家傾巢出動地毯式搜查,也需要近一週的時間才能捉住老鼠尾巴,況論以阿音在五條家的地位值不值得如此興師動衆,還是個未知數。

    然而在五條悟入場後,形勢瞬間逆轉。

    六眼的恐怖威能,在這一日得到了真正的顯現。

    五條悟命令守衛將櫻花園圍住,第一時間封閉出入口,加大巡視力度,禁止任何可疑人士出入,而他將阿音安置好後,便帶領一隊暗衛搜查蛛絲馬跡。

    全程沒有暗衛什麼事。

    被踩斷的樹枝、凹凸不平的水窪、掃落在一旁的花瓣,放在平日再尋常不過的光景,幾乎處於肉眼死角的諸多細節,在那對藍色蒼瞳裏,連結成一條條四面八方的細線,化作洪澇般的信息流攝入大腦。

    虛幻的假象被轟炸成碎石,接受數十年暗殺訓練的刺客似乎展現了畢生所學,反追蹤的隱匿性,留下的大量假線索,虛虛實實混雜在一起,迷惑人眼,徒耗心力。

    可惜,那刺客絞盡腦汁布的局,禁不住白髮神子的一擡眸,信息差的高牆,剎那間湮滅成灰。

    他宛如一個雪白的死神,嗅着濃重的死亡氣息,即將揮決審判的鐮刀。

    一天。

    只用了僅僅一天,五條悟便捉到了這隻驚慌逃竄的老鼠,可惜當他揪着尾巴將其拖出老鼠洞的時候,才發現這人已沒了生息。

    “嘁。”五條悟深深蹙眉。

    他嫌惡地拍了拍手,離屍體遠了一些,命周圍的暗衛上前查看。

    刺客死狀悽慘,眼球上翻,露出佈滿血絲的眼白,面色呈不自然的青紫色,很像中毒而亡。

    暗衛掰開屍體的下巴,一股腥臭的味道從口腔傳出,五條悟默不作聲地後退了兩步,開啓無下限術式覆蓋全身。

    暗衛回稟:“悟少爺,刺客在自己舌頭底下里藏了毒.藥。”

    至於屍體滿嘴的血腥味,應當是飲毒時太痛苦所做出的生理性掙扎。

    五條悟盯着他們:“還有呢?”

    他要的可不是一個屍體的結果。

    刺客背後是否有人在指使,他對阿音下的是什麼詛咒,有沒有解咒的方法?

    這纔是五條悟關心的。

    “……”

    暗衛沉默着低下了頭。

    他們一無所獲。

    這顯然是一名專業的暗殺者,下咒成功後迅速抽身脫離,發現逃不了,當機立斷選擇飲毒自殺,不給人留下分毫餘地,又怎麼可能犯下這種疏忽,把解咒線索藏在身上?

    甚至最有可能的是……這詛咒師下的咒,不存在解除的方法。

    五條悟陰沉着臉色回去了。

    幾名暗衛跟在他們少爺身後,緊緊相隨。

    屍體撲通一聲摔落在地,骨碌碌滾了兩圈,徹底隱沒在巷角的陰影裏。

    鏡頭拉遠

    這一整片的地域,樹木斷折,石牆倒塌,大地崩開了深深的裂紋,向下凹陷,木質結構的房屋七零八落,宛如龍捲過境,夷平大片土地。

    六眼的威能,久久不散,纏於此間,萬千生靈驚怖,可見鳥獸嘶鳴遷徙,螞蟻結羣搬家,老鼠鑽洞遁走,以最快速度熄滅了這片地域的所有生機。

    怒火。

    ………

    經歷了此番變故,五條家近期,從上到下都別想歇息了。

    阿音被轉移回了五條家,被小梅哭着接過去,自此開啓了躺平在牀的鹹魚生活。

    鹹魚前還要再加兩個字病弱。

    五條家的醫師自然也懂咒術,他們忐忑不安地告訴了家主診斷結果。

    阿音中的是一種不可解的詛咒,下咒人給自己締了束縛,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增強詛咒的效力,只爲除去五條家的六眼之子。

    奈何世事無常,誰也沒料到五條悟沒中咒,中咒的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五條家庶女。

    倘若真有幕後黑手,得知自己下了血本卻討來這麼個結果,怕是要三高拉滿吧。

    詛咒十分陰毒。

    它並不會直接剝奪中咒人的性命,而是從咒力開始,一步步剝奪中咒人的五感,加劇身體器官的衰竭。

    身體的器官會走向衰竭,而中咒人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從一個健全的人慢慢變成累贅般的廢人,直到心臟也停止了跳動,中咒人才會徹底死亡。

    恐怕到了那時,死亡都是一種解脫。

    阿音的侍女哭得悽慘,她自己倒是沒什麼特別的感想,還有點苦中作樂,心道這會兒可真成了明治時期的林妹妹了,還有正當理由逃課了,真不錯。

    她本就不是真正的“五條音”。

    那個姑娘,怕是早在遭逢雪崩時便長逝人間,這具身體能延續下去,全靠她這個鳩佔鵲巢的外來靈魂。

    她並不在乎自己中了詛咒。

    詛咒師的目標一開始就是五條悟,若不是她當時因爲角度正好及時察覺,現在躺在病榻上的逐漸虛弱的可就變成五條悟了。

    並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五條悟再天賦異稟如今也才八歲,尚未完全掌握六眼,無下限術式也做不到全天候開啓,破綻比之後來十分明顯。

    如果是五條悟中了詛咒。

    那問題就嚴重大發了。

    包括她在內,五條家的絕大多數人都是這麼想的:

    中咒的人是五條音,真是太好了。

    不過,另一個當事人似乎持相反意見。

    彼時,木窗半開,溫煦的日光照亮了小方天地,牀榻上的少女闔起雙目,呼吸平緩,她面如金紙,脣角卻噙着極淡的笑意,像是做了美夢。

    忽然,一道拉長的投影斜斜地覆在少女的身上,明暗割裂,冷暖無常。

    來人動作極輕,連合門的力道都收斂了九成九,似乎生怕驚擾沉浸美夢中的少女,怕將她驚醒,又要面對這冷冰冰的現實人間。

    他走近了阿音,坐在她的牀邊。

    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什麼也沒說。

    他的白髮長了些許,如今已能落到脖頸,他沒有剪短,即使要面對早起時頭髮打結的麻煩。

    五條悟垂頭,藍眸裏只容納了少女一人,而眼底涌動的洪流,氤氳着看不真切的灰暗情緒,似是蒙上了一層霧霾。

    他欠了她的人情。

    他怎麼可能欠她人情?他心想,五條家的六眼之子被一個咒力低微的柔弱姐姐救了命,說出去都要貽笑大方。

    荒誕的故事,偏偏成了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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