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人紀略 >第 94 章 黑色的蝴蝶
    初雪降下之時,優曇由無念無想境返回娑婆彼岸。

    他是前去探望神樂的,隨着五衰越來越逼近,這幾年,他探望神樂的次數越來越多。

    他也不知自己怎麼就對神樂懷着一種愧疚之情,這似乎是與生俱來,他總覺得自己曾經對不起這個弟弟,但他明明並沒有。

    若說他們兩個的母親,原就是情敵,而且似乎他老爹更喜歡神樂的母親一些,他原應該對神樂多少有一些敵意纔對。

    但他並不是。

    神樂尚在襁褓中時,寶賢歡天喜地地喊他來看,彼時他已經二百歲,自然不可能嫉妒這個剛出生的嬰兒。

    然而,在看到那個嬰兒的瞬間,他便有一絲莫名的感受,似乎自己與這弟弟曾有前緣。

    自此以後,他和他老爹變着法地討好這個弟弟,寵成了心肝。甚或有一次,他老爹都覺得疑惑,以一種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道:“優曇,神樂是你弟弟,不是你兒子。”

    也就他那個奇葩老爹能說出這種話。

    其實他還挺理解爲何寶賢更喜歡雲歌,兩個人性情實在挺接近。

    幸而神樂並不像他們,性子安靜溫和,由小便討人喜歡。

    無念無想境與娑婆彼岸離得不算遠,然而天人界原就幅員遼闊,即便身有神通,走起來也費時頗久。

    無念無想境位於天人境東北方,娑婆彼岸則在正北方。這一帶不似南方熱鬧,許多地方只是無人的山林。

    優曇的腳步忽然一頓,有殺氣。

    身爲夜叉王,長年征戰,他對於殺氣十分熟悉。只是這殺氣卻有些奇怪,不像是魔族。

    一道黑影由一棵樹後飛躍而出,那人拿着一把刀,刀的形狀有些奇怪,刀柄偏細,刀身倒像是屠戶用的刀。

    他看着那人飛身撲過來,手中的刀沒什麼招式,卻勝在凌厲。

    他略一側身,讓開這一撲,反手一掌擊向那人背心。

    那人倒是身形輕便,在空中便一個轉身,又復一刀向他斬來。

    他忽然發現這人身形很窈窕,似是個女子。

    天人界和魔族厲害的女子很多,現今的魔王就是個女子,優曇可不會因爲她是女子而輕敵。

    長刀出鞘,一刀劈向女子。

    他隨身的配刀並不是夜摩刀,只因夜摩刀煞氣太重,如非遇到特別強勁的對手,他都儘量不用。

    刀氣撲天蓋地地壓下來,那女子原是以黑布蒙面,此時臉上的黑布卻被刀風劈得落了下來。

    優曇一眼看見那女子的容貌,刀忽然一凝。

    這張臉……似曾相識。

    他心中如同驚濤駭浪,被忘卻的前世一般的回憶如同絕堤之水瘋狂地涌入腦海之中。這人,她……

    他停了手,女子卻並未停手,優曇只覺得胸口一痛,女子手中的刀已經刺入他的胸口。

    兩人凝住不動。

    優曇卻似不曾感覺到自己受傷一般,凝注着黑衣女子的臉,半晌才道:“你……是誰?”

    孟庸心中酸楚,你已經忘記我了嗎?她咬脣,道:“我叫孟庸。”

    孟庸?!

    優曇輕笑,合瑞,你再換多少個名字,我也能認出你來。

    似乎更加冷了,周圍的空氣都帶着寒意。雪地裏多了一些蠕動的東西,那些東西在雪下穿行,由四面八方向兩人包圍過來。

    孟庸也感覺到不對,望向腳下的積雪。

    雖然只是初雪,卻已經下了一日一夜,雪已積到小腿肚子。

    無數千足蟲由雪中飛了出來,這些千足蟲比普通的要大了一倍有餘,周身紅色,明顯是有劇毒。

    孟庸一陣噁心,即便身爲孟婆,她亦是個女子,昆蟲並非有情衆生,不入六道,孟庸還不曾見過如此多的千足蟲。

    她雙腿有些發軟,只覺得腳下站着的雪地似乎都在蠕動。

    優曇胸口仍然插着那把刀,此時他伸出兩根手指夾住刀鋒,輕輕一折,刀便被他從中折斷了。

    他伸手一託孟庸,飛身到了一棵枯樹上,將孟庸放在樹上,道:“莫怕,我把這些蟲子趕走。”

    他雖然受了頗重的傷,行動卻仍然輕盈如風,語聲亦十分溫和,孟庸卻敏銳地發現,插在他身上的刀鋒上,鮮血正在慢慢地流出來。

    鮮血滴在雪地裏,那些千足蟲聞到血味,忽然便如同瘋了一般,向着優曇奔來。

    一時之間,天地間似乎只剩下千足蟲行走之時的沙沙聲。

    優曇手中的刀向雪地上劈去,一刀下去,走在最前的千足蟲被刀風波及,立刻便身首異處。然而這蟲甚是低等,明明已經被分成了兩段,斷口中流出綠色的粘液,卻仍然向前爬行。

    轉瞬之間,便到了優曇身前。

    優曇微微蹙眉,這蟲子來的蹊蹺,看樣子應該不是普通魔族豢養的。

    他左手結印,刀尖上凝成一團光球,光球迅速擴大,將他與孟庸罩在其中。那些蟲子爬到光球之外,被光球擋住,無法再往前爬。

    然而更多的蟲子無休止地由雪地裏涌出來,這些蟲子瘋了一般向優曇和孟庸涌過來,雖然被光球擋在外面,卻仍然用盡全力想要擠入光球。

    光球是以優曇的靈力凝成的結界,雖然可以阻止千足蟲靠近,但優曇已經受了傷,若是一直僵持下去,最終優曇必然會力盡。

    他回頭望了望樹上,孟庸也正在低頭看他,兩人目光相觸,優曇微微一笑,道:“莫怕,我一定能帶你出去。”

    即便是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優曇仍然鎮定自若,全不將危險放在眼中。

    孟庸的眼睛有些潮溼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初遇優曇之時,這少年站在一羣侍衛之中,侍衛們全都穿着相同的錦衣,她卻一眼便看見了他。

    或許是因爲他生的比別人都俊秀,也或許是因爲他眼中那雲淡風清的神情。

    他似乎對什麼都不是特別在意,兩人在一起之時,她偶爾使使小性子,他只是一笑而已。國破之時,她仗劍尋他,面對着她的劍,他也沒有一絲驚惶,仍然只是坦然地看着她,好像生死都只在談笑之間。

    連生死都看輕的人,在他的心裏,那微不足道的年少輕狂又豈會掛懷?

    優曇反手握住插在胸口的刀尖,用力一拔,刀尖立刻便被他拔了出來。鮮血如箭般射出,在空中四散飛濺,血霧落在地上的千足蟲上,那些千足蟲忽然便停了下來,迅速地捲曲成一團。

    夜叉體內有佛祖之血,對這些邪惡之物天生便有震懾作用,只是雪地裏的千足蟲數量極多,優曇又有多少血能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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