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人紀略 >第 98 章 證明
    夕顏淡淡地道:“你可知……你看紅蓮的眼神與看別人都不同……”

    神樂心裏轟的一聲,有什麼東西似乎忽然坍塌了。似乎他拼命躲避的東西,被夕顏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出來。他一時之間只覺得有一種心底最隱祕的東西暴露於人前的窘迫。

    但是,不行,絕對不行。他幾乎是有些氣急敗壞地道:“我說了不是的,你爲何不信?”

    “我們訂婚這麼多年,你可曾有一日想過娶我?”

    “我……”並不曾。

    “你說你與他沒什麼,你又如何證明?”

    “你要如何證明?”

    “你親我一下。”

    神樂呆住了。

    “你親我一下,至少讓我知道你喜歡的是女人。”

    “我……”

    夕顏一眨不眨地注視着神樂,眼中現出一絲哀傷。神樂咬牙,他並不需要向夕顏證明什麼,但是……他卻要向他自己證明,他不愛紅蓮,他與紅蓮之間沒有關係。

    他是緊那羅王,他身後尚有一族之人,他不能令他的族人成爲笑柄。

    紅蓮也一樣。

    更重要的是,夕顏說的對,這樣的感情有違天地倫常。他曾經受過天譴,知道天譴的可怕,他不能讓紅蓮也被天譴。

    他慢慢地向夕顏俯身,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

    他終是無法親夕顏的脣,然而這已經是他有生以來對夕顏做的最親密的事了。

    遠處,一角紅衣一閃而逝。

    紅蓮有些踉蹌地向前奔去,他剛纔看見什麼?神樂在親吻夕顏……他們兩個早便訂婚了,所以……神樂要和夕顏成親了嗎?

    身體裏一陣劇痛閃過,他全身如同被電光籠罩,血管之中的電光使每一滴血液的流動都成爲苦刑。

    連那雙明朗的眼睛中似乎都溢出電光。

    他受了五十年的雷電之刑,這一次法會纔剛剛被放了出來。

    這便是帝釋給他的懲罰,懲罰他在善法堂中當衆殺人的罪過。也讓他明白,即便他是戰神,也不能藐視帝釋。

    這五十年,他被綁在雪峯的極頂,每日受十八道雷刑之苦。

    雷電劈在身上之時雖然十分疼痛,卻及不上留在體內的電火帶來的痛不欲生。

    即便被放了出來,那電火仍然留在體內,只能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地消去。

    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然而,身體再痛苦卻及不上心裏的疼痛。

    神樂……你全都忘記了嗎?

    他的手抓向頸間掛着的黑繩,那裏貼肉藏着一枚小小的玉帶鉤。

    神樂……你真的全都忘記了嗎?

    一個人影停在他的面前,有人扶住他道:“阿修羅王,你怎麼了?”

    他擡頭,視野模糊不清,電火一遍一遍地在體內四處遊走,卻並不泄出體外。

    每走一遍,那痛苦便成倍地增長着,他終於身子一軟,倒在一個人的懷中。

    神樂在鬼王宮中有固定的住處,畢竟他有一半夜叉族的血。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去的,只覺得現在的情形有些奇怪,似乎是回到了以前,又似乎並不是,行動間也有些不由自主。

    但是他清楚地記得當時在忘川水畔,他確實曾經親了夕顏一下,更多的只是想向自己證明,他對紅蓮並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心思。

    然而,親這一下又能證明什麼呢?其實什麼都不是。

    夜色已深,他忽然聽到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

    他下意識地向窗外望去,窗外無人,然而呼聲卻並沒有停止。

    那呼喚的聲音似乎並非是用耳朵聽見的,而是直接進入他的心底。

    他下意識地走出門,被那聲音招喚着向一個方向走去。

    他心裏驚訝,這本不應該發生。

    當時他親了夕顏以後,就找了個藉口把夕顏送了回去。

    當天晚上沒有任何事發生,爲何,他竟會走出房門?

    他很快到了一處館驛之外,他知道這裏是迦樓羅族住宿之處。他還記得迦樓羅族前來參加法會的是新任宗主秋辭,她還帶着弟弟言冬。

    言冬年紀不大,開啓輝光不久,是個羞羞怯怯的少年人。生的樣貌不錯,卻十分害羞,和別人說話的時候總是低眉順目的。

    他如入無人之境地進入館驛,十分熟絡地穿過庭院,停在一個房門前。

    他聽見門內傳來的聲音。

    他的臉忽然有些紅了,他驚愕地望着那道門,門內是……

    他不知爲何,輕手輕腳地走到窗前,俯在窗口向內望過去,室內的情形讓他一時有些無措。

    牀上糾纏的兩個身軀,他再熟悉不過,一個是秋辭,迦樓羅族女宗主,另外一個則是紅蓮。

    紅蓮並不曾脫上衫,下身的褲子卻是脫了的。秋辭則全身赤|裸,身子潔白細膩得如同一隻待宰的白羊。

    女子的身子本就纖弱,秋辭神通不錯,柔若無骨似的,兩人緊緊交纏,分明就是情致正濃。

    神樂睜大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室內的情形。

    他倒不是有偷窺癖,他也早就知道紅蓮不老實,上一次也看到過他與景夏之間的事情。他是很想趕快離開這裏的,然而也不知爲何,他就是一動不能動,就像是魘着了一樣,只能大睜着雙眼,注視着室內的每一個動作。

    而且最詭異的是,他似乎看秋辭的時間更多一些,目光總是下意識地望向秋辭的身體。

    這是怎麼回事?

    他是深知自己只喜歡紅蓮一個人的,這樣盯着一個女人看,簡直都讓他以爲自己看上秋辭了。

    腦海中有個聲音道:“你不是最愛他嗎?爲了他連命都可以不要了嗎?可是你看看他都幹了些什麼?這不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也不會是他最後一次。你真的能忍嗎?”

    神樂怔怔地看着,下意識地道:“我……不能忍。”

    “你當然不能忍,你那麼愛他,他可曾愛過你?”

    他……他自是愛我……但是,他也確做過許多讓我難過的事情……

    “我若是你,現在便會殺了他,只要殺了他,以後便不必再任由他四處拈花惹草,卻無能爲力了。”

    殺了他?就爲了這個嗎?好像……有點不太對。

    “殺了他吧!你不難過嗎?”

    是很難過,畢竟親眼看着自己最愛的人在和別人做這樣的事情。但是……

    “殺了他吧!只要是你動手,他不會還手的,殺了他吧!”

    神樂終於艱難地擡起腿,一步一步向室內行去。

    他額上滲出冷汗,心中迷迷茫茫地覺得這種情形很不對,爲何會變成這樣?他的腦海中似乎有兩個人同時存在,一個在勸說他立刻殺了紅蓮,另一個則在說,停下,快停下。

    但是,他卻停不下來,推開房門,向着牀上那兩人走去。

    那兩個人仍然在繼續未完成的事情,似乎完全不曾看到他的到來。

    他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劍,“刺過去,一劍刺過去,以後便不會再這麼痛苦了。”

    痛苦……是的,很痛苦。

    眼前忽然閃過一張與他完全一致的臉,臉上帶着一絲輕蔑的笑意,朱脣輕啓,淡淡地吐出一句話:你只是一個可悲的替身。

    他的手驀然握緊那把劍,殺了他吧!只要殺了他,所有的痛苦就都結束了。

    光潔的手背因爲用力而突出青筋,他的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

    他擡起那把劍,劍對準正在不斷律動的那個人。

    只要刺下去,一切就結束了!

    眼角忽然瞥見手腕上那一圈小小的花環。

    紅蓮花藤,花藤上的花苞似乎都枯萎了,甚至有些細小的荷葉亦開始泛黃。

    他驀然轉身,一劍向着身後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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