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入座,端起酒,敬了一杯,說道:“二位想聽,那我便說一說。”
溫飛卿擺了擺手:“稍等片刻。”
說着,溫飛卿手腕一番,頓時拿出了一連串王命旗牌。
就連懸鏡司李泌也驚了一下,看向溫飛卿:“飛卿,你又被封王了?”
“莫要胡說。”溫飛卿將那些王命旗牌一一放好,說道,“聽聞我與你要約豐都王談談人間的事情,其他王駕各有職司,無法前來,就將王命旗牌送到本王這。”
“他們自有一絲神魂在裏面,也能聽到豐都王的話。”
說完,還隨意點了幾塊牌子給陳洛介紹:“這是晦言王李義山,這是焚書王杜牧之,這是扶風王韋義博……”
“溫八叉,廢話不要多說。”一道王命旗牌中發出一道聲音,“豐都王,後世人間可有什麼大事要事。快說來聽聽。”
陳洛聞言一笑,於是開口說了起來……
這一說,就是大半夜的功夫,直說的陳洛口乾舌燥。那句“當浮一大白”也不知道喊了多少次,喝的陳洛有些酒意上涌。
“對了,晚輩有件事不明白。”大致說完了自己能記得的人間大事,陳洛突然說道。
溫飛卿飲盡杯中酒,笑道:“豐都王但問無妨。”
陳洛看了眼李泌和溫飛卿,這才說道:“據我所知,人間之人或妖,一旦死亡,生靈靈光入生靈長河,會被長河洗刷,與其他靈光融合。”
“若是被甩入了幽冥,那靈光重聚神魂,也不再是曾經的那個人或妖了。”
“可是我觀諸位王駕,似乎不在這條規則之內,彷彿是完整的神魂進入幽冥之中。不知二位王駕可有教我?”
這是陳洛剛纔就很在意的問題。譬如範無咎和謝必安,若是問他們在入幽冥之前,是人世間的什麼身份,他們一定都不記得了。因爲現在的他們,乃是經過生靈長河洗練融合的靈光重新凝聚而出的生靈。
但是無論是之前自己看到的來俊臣、還是這幾位王駕,甚至包括麟皇,似乎就是帶着人間的記憶進入的幽冥!
要知道,陳萱入幽冥,是踩着五衰境菩薩進來的;他能進幽冥,是青龍帝皇親自出手,二十七顆菩薩舍利開道才進來的。
那這些王駕和麟皇呢?
聽到陳洛的問題,溫飛卿和李泌對視了一眼,陷入了沉默。而桌上的王命旗牌也一個個緩緩飛起,直接消失。
“這問題……”懸鏡王李泌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笑道,“豐都王還是去問軒皇的好。”
“此事另有玄奧,我等受益,同時也受制,無法宣之於口。”
陳洛聞言也一愣,不能說嗎?
不過陳洛一路走來,不能說的事情也經歷了不少,當下也不再糾結,又問起了另一個他感興趣的問題:“我見豐都百姓安樂,似乎做鬼也不是一件壞事啊?”
範無咎和謝必安之前的態度,讓他還是有些在意的。既然有王駕在面前,那自然是要問一問的。
聽到陳洛的話,李泌苦笑搖頭,溫飛卿也是嘆了一口氣。
“啊?這也不能說嗎?”陳洛疑惑,李泌擺擺手:“非也。這其實根本不算祕密。”
溫飛卿也是點點頭,看向窗外那熱鬧的街景,說道:“幽冥本就是死寂之地。人間生靈若是死亡,生靈靈光進入生靈長河之中,且不論是否會盡力沖刷和融合,總歸還能再有下一世。”
“但幽冥不同。雖然說道理相同,死後也有靈光,但是幽冥並無天道,所以生靈長河不會主動召喚幽冥的生靈靈光。”
“很多生靈靈光還沒走多遠,就會自行消散了。”
“不止如此。”李泌補充道,“身爲鬼身,日夜纏繞幽冥死氣,早晚會被這片冥土同化,成爲幽冥的一部分。”
“所謂功德,一來可以幫助修行,但更重要的,就是延緩這種同化的速度。”
“但是結局早已註定。”
“中央婆娑淨土有句話說的頗有幾分道理,他們說,這冥土就是一處無邊地獄,一言以蔽之:苦!”
“我等已經將一身浩然正氣轉化成幽冥死氣,聖道無望。若是……日後也逃不了同化的命運。”
聽到李泌的話,陳洛感覺氣氛突然沉重了下來。
但是他身爲陽身,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纔對。
“不必安慰。此事是我等自己的選擇。”李泌似乎看穿了陳洛的心事,笑了笑,“無妨的。”
“正是,不提這些。”溫飛卿笑着開口道,“豐都王,我從上官昭容處得知你在人間也是開道之主,方纔與我們說人間事的時候,怎麼沒有提啊?”
陳洛連忙擺手:“區區小事,怎麼敢在前輩面前自吹自擂,不合適,不合適。”
只是陳洛擺手間,儲物令似乎出了點問題,一本記載着陳洛生平事蹟的《紅塵錄》居然“掉”了出來,落在了桌子上。
“嗯?”溫飛卿眼疾手快,直接將書籍拿在手中,而陳洛終究是“慢”了一拍。
“好傢伙,原來都寫下來了。”溫飛卿翻了幾頁,笑着扔給了李泌。
陳洛一副無奈的模樣:“誇張了,誇張了……”
“什麼千年一遇,天縱之才,都是寫書的人擡愛,誇張了。”
“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武道之主!”
溫飛卿和李泌同時擡頭看了看陳洛,六目相對,片刻後,爆發出一陣笑聲。
氣氛又重新活絡了起來。
……
但是幾個時辰後,皇城內御花園中,氣氛就不是那麼活躍了。
不久前上官昭容帶着人衝進了山月樓,將喝的興起的陳洛帶回了皇宮。隨後,就是眼前這幅場景——
小亭中,麟皇一邊抽着煙,一邊翻看着上官昭容收繳回來的《紅塵錄》,而陳洛老老實實站在亭子外,低垂着頭。
怎麼說呢?
像極了去洗浴中心被媽媽抓了個正着。
“小小年紀,就跟那幫老鬼喝花酒……”麟皇吐出一口煙,“難怪失了元陽……”
陳洛無奈道:“師伯,那是意外……”
“我們沒有喝花酒。”
“你以爲朕不知道溫八叉是什麼人?”麟皇斜瞟了一眼陳洛,又望向上官昭容,說道,“花間王罰俸一年!告訴他,下次再帶陳洛去山月樓,朕就把山月樓給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