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將至,府裏倒是一片熱鬧,喜慶的燈籠已經在屋檐下搖晃,到處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縱然有積雪的地方也是如畫一般美好。看守孫家老宅的是章嬤嬤的兒子,他一路跟着孫學雍,小心翼翼的表述着孫玉溶一家子回來後的情形。
“姑奶奶回來這兩年,老奴也有意向京裏主母稟報,但姑奶奶一直按着老奴不讓老奴往京裏遞消息,這才一直耽擱着。”
當年老太太被孫玉溶氣死了,孫婉又做出那等下作之事,爲護孫家人的臉面,纔給了程惟生歸籍書,他帶着一家老小回程家的老家明縣。
後來聽說孫嫣和孫婉兩姐妹都嫁了人,但因爲孫玉溶在孫家的人緣不怎麼好,只要她不來消息,孫家也沒刻意去打探過,所以不知道他們一家子過得如何。
真是沒想到孫玉溶竟回來了,還將女婿也一併帶了回來。
路過影壁時,在上廊處正巧撞見到了孫婉,多年不見,孫婉打扮得花枝招展,雖是上了年歲,卻絲毫沒有上了年歲的自覺,硬把自己往小姑娘方向打扮,看起來不倫不類,讓人心生反感。
孫婉正準備出門,乍一見到孫學雍,驚得退了兩步,臉上也是好一陣慌亂,“雍哥哥,你怎麼回來了?”
“真是奇了怪了,這是孫家老宅,我又姓孫,你一個嫁出去的姑娘都能回來,憑什麼我不能回?”
聽出孫學雍的語氣不太友好,孫婉更是心虛。她們回來上河縣兩年,阿孃一直不準使役往京裏遞消息,怕的就是讓京裏知道了,會將她們趕回程家去過苦日子。
“雍哥哥說得是,是妹妹糊塗了。”
孫學雍與她沒話,打她面前路過時聞見好一陣燻人的脂粉味兒。他厭惡的皺了皺眉,快速舉步離去。
而孫婉也息了出門的心思,轉了個方向往孫玉溶院裏去了。
在程家的那些年,孫玉溶自認爲是受盡了蹉跎磨,以自於她回到孫府兩年,頭上的華髮都未曾青回去。她日日對鏡,日日哀嘆。
今日亦不例外。
“阿孃,阿孃……。”
聽着屋外響起孫婉的聲音,孫玉溶不耐煩的嘆了一句,“叫什麼叫,叫魂呢。”
孫婉大步衝進屋,將阿孃手裏的鏡子奪走,急道:“阿孃,別看鏡子了,雍哥哥回來了。”
孫玉溶一個激靈兒,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誰,誰回來了?”
“二房的雍哥哥。”
“他怎麼突然回來了?起先也沒給家裏來個信兒的?”孫玉溶很是意外,這些年她不曾與京城那邊聯繫,也就是在回了上河縣她才過了兩年清靜日子,難道是那孔老二私自往京裏遞了消息?
“我哪兒知道啊?我可不敢問。”孫婉縮了縮肩膀,“阿孃,咱們悄悄在家裏住了兩年,雍哥哥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把咱們趕出去?”
“姐夫去了賭坊,姐姐去尋了。”
一提到此事孫玉溶就氣不打一處來,因着孫嫣容色有損的原故,一開始爲她擇婿她還倨傲挑選,可是好人家看不上孫嫣,次人家她又不甘心,就這樣撿撿挑挑,就將孫嫣的婚期錯過得徹底。眼看着孫婉都有了着落,孫玉溶也不敢再耽擱孫嫣,便讓孫嫣自己作主,挑了戶賣南北乾貨的少東家。
這戶人家姓韋,少東家叫韋濤,長得還頗有模樣,就是品行不端,家裏盼着他成婚後有妻子的約束會有所收斂,也就不管新婦是否容色有損,何況新婦還有那麼大筆嫁妝。而孫嫣則認爲自己這副容顏還能遇着個容貌上好又不嫌棄她的,不嫁更待何時?
嫁了後,韋濤的品性並未有所收斂,還因孫嫣的規勸而遷怒於孫嫣,打罵都是小事,夫妻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孫嫣整日以淚洗面,後來終於有一日忍不住了,活成了一個市井潑婦的模樣,韋濤不敢再打她,怕她瘋起來沒完沒了,仍是自己該玩什麼玩什麼。
孫婉的夫婿倒比韋濤爭氣些,姓簡,叫簡旺。因爲孫婉曾失足的緣故,孫玉溶自然息了給她尋摸一位佳婿的心思,這簡旺就住在程家隔壁,人老實木訥,以給人寫信做賬房先生爲生,讓往東往東,讓往西往西,這樣的人配孫婉,孫玉溶很滿意。
孫玉溶在程家與公爹婆母不和,婆母成天指桑罵槐,她也不是省油的燈,通通罵了回去,程惟生又不在,也是常常鬧得雞飛狗跳,家宅難安。終於有一日孫玉溶看着自己日漸蒼老的面容熬住了,決定帶着孫嫣夫妻兩個回上河縣來,孫嫣聽說了,想着讓他夫君換個環境是不是會好些,於是就跟着一起回了上河縣。
沒想到韋濤見識了孫家的大豪宅,的確對孫嫣的態度有所轉變,但他好賭好嫖的脾性卻是難改。沒幾日便把上河縣的那些二世祖結交了個遍,什麼地方有賭坊,哪些地方有妓館,打探得比孫嫣還清楚。孫嫣也是拿他沒有辦法,只要他不在外頭過夜,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而簡旺呢,來到上河縣,這輩子能住進那麼好的宅子很是榮幸和興奮,更不敢喫白食,所以很快就找了一份賬房的工作,早出晚歸的忙碌起來。孫婉也懶得管他,只要簡旺不干涉她,隨便他愛幹什麼。
“你去,讓人趕緊把他倆都給我找回來,再讓人到廚房傳個話,有菜做好菜,沒菜就從外頭酒樓端回來,怎麼也得給你雍哥哥接個風洗個塵纔是。”
孫婉這是聽出來了,阿孃也怕被趕出府去。
孫學雍本想回來好好呆一日,好好打掃打掃祠堂,可是因爲孫玉溶這事,把他的心境全都給毀了。
章嬤嬤的二兒子孔老二前來回話,說孫玉溶準備了一桌席面,晚上給他接風洗塵。
孫學雍哪兒有胃口?可孫玉溶好歹是姑母,他也不好真的拒絕,便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