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拘束,坐吧!”

    “是。”

    待周衛國以軍人之姿坐定之後,張治中的語氣不似先前的嚴厲,反倒像是日常談話般輕鬆。

    “周衛國,讓我好奇的是,你究竟用的什麼辦法逃過了日本人的耳目,居然搖身一變從周文成了周衛國,還跑到南京報考中央軍校來了。”

    周衛國笑了聲,便把自己如何利用假死的手段金蟬脫竅,並順利瞞過日本人的過程說了一遍。

    當然,關於劉三和衛國聯盟等不需要告知的東西自然沒說。

    這讓張治中在感慨之餘又忍不住好奇道:“你該不會是在惹上日本人之前,就想好了退路吧?”

    周衛國點了點頭,並不否認,“父親常說,凡事謀而後動,學生雖有熱血,但以卵擊石的魯莽是不可取的,至於報考中央軍校,自九一八事變爆發以來學生便打定了主意,這次也是碰巧撞上了。”

    張治中禁不住豎起了大拇指,“好樣的,你的人生經歷相當精彩,其實以你的家世和學歷,如果不來參軍,完全可以過上富足無慮的一生,你卻依舊來報考中央軍校,如此愛國情懷實在難能可貴。”

    “教育長這話說錯了。”周衛國直言道。

    張治中錯愕了下,卻並不生氣,“哦?我如何說錯了?”

    周衛國凜然道:“國家興亡,匹夫尚有責任,衛國自小讀書受教,難道反不如他們?

    人的出生並非自己能選擇,我是出生於富貴人家不假,可淞滬戰場上爲了國家流血犧牲的那些熱血男兒們,難道他們就不是爹媽生的嗎?難道他們就應該爲了國家頂在最前面去流血去犧牲,我們這些人卻要躲在後方苟且偷生嗎?

    我是出生富貴不假,但我同樣熱愛我的祖國,甚至超過熱愛我的生命。”

    慨然聲中,張治中霍然起身,向周衛國敬以軍禮,並道歉道:“是我張治中錯了,愛國豈有門第之分,我在這裏給你賠不是了。”

    張治中將軍的朗朗風骨依舊一如既往,周衛國素然起敬,連忙起身還以軍禮。

    在張治中的示意下,兩人重新落座。

    “你可瞭解你父親?”

    周衛國道:“知道一些。”

    張治中道:“你父親是位了不得的革命前輩!”

    “教育長,我不想在這裏談及我父親,我父親是我父親,我是我。”周衛國斷然道。

    張治中笑了,“可看過你父親寫給我的介紹信了?”

    “沒看過,但是能猜到。”周衛國回答道。

    “哦,你說說!”

    “父親對我一向嚴格,從小到大我努力把一切做到最好,可他也從來沒有明確的表揚過我,最大的表揚莫過於四個字,“止於至善”。

    所以我猜測,父親寫給教育長的信中,一定是想請教育長更爲嚴格的磨練摔打我。”

    張治中大笑道:“常說知子莫若父,看來反過來也是一樣的,倒是我會錯了意,還以爲周老先生是暗示我對你多加照顧呢!

    你放心吧,我會按照周老先生的囑咐,一定好好磨鍊摔打你。”

    說到這裏張治中就準備送客了,他一向鐵面無私,這次因爲周繼先的緣故與周衛國單獨說了這麼多話,已經算是破例。

    周衛國卻又突然問道:“教育長,學校突然改革,在進入軍校學習之前下放部隊磨礪一年,不能有例外嗎?”

    這樣的話自然讓張治中的臉色稍變,他開始重新審視周衛國,甚至覺得會不會是方纔看走了眼,這根本就是一個只會紙上談兵,高談闊論,卻又害怕喫苦受罪的公子哥。

    但出於一貫的穩重,張治中還是多問了一句,“爲什麼這麼問?”

    周衛國當然清楚自己的話可能會引起張治中的不快。

    但這是他計劃的一環,必須實行。

    “教育長,您是衛國心中敬佩之人,更是衛國信得過的人,不瞞您說,我跟在父親的身邊也曾進行過不少軍事訓練,教育長既然想摔打衛國,只是下放到部隊磨礪,這樣的程度恐怕遠遠不夠,根本要不了一年,或許幾個月之後衛國就會被部隊遣送回來。”

    周衛國的話語說得平靜,可其中無不透露着傲然。

    張治中凝起了眉頭,“年輕人心高氣傲是好事,就怕過剛易折,你在上海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想來真有幾分本事,只是這番話未免言過其詞。”

    周衛國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衛國明白,但時局如此,正需要一把利刃,衛國願意做這把利刃,不怕鋒芒畢露。

    教育長若是心有疑慮,衛國願意與教育長打個賭。”

    “哦,什麼賭?”張治中來了興趣。

    周衛國道:“衛國會以實際行動展現自己的鋒芒,如果能夠打動教育長,屆時希望教育長全力支持。”

    至於全力支持什麼,周衛國沒有提。

    又如何算是打動張治中,周衛國同樣沒有提。

    張治中是個聰明人,也沒有多問。

    但兩人之間的這個賭約,就算是默契之下達成了。

    其實老張心裏並不痛快,任憑這周衛國有多麼優秀,家世有多麼顯赫,但畢竟還是個臉上帶着幾分稚嫩的後生晚輩。

    言語之中居然絲毫不把底層部隊的訓練當回事。

    這就有些太不像話了。

    要知道即使是張治中,也是從部隊基層幹起,一步一步摸爬滾打起來的,部隊那些年的磨礪和艱苦至今記憶猶新。

    幾天之後,這第九期續招學員下放部隊的過程中。

    考慮到自己與周衛國的賭約,張治中不惜破格動用一次私權,特意將周衛國孤身一人下放到了國軍精銳王牌師的一個兵營。

    並暗中把命令傳遞了過去:

    練。

    這個學生就是個刺兒頭,一點也不用跟他客氣,只管往死了練,出了事情我張治中負責。

    就這麼着,周衛國得到了前世都沒有得到過的殊榮。

    另說兵營這邊兒。

    剛好駐紮着一支教導隊,這支教導隊人數不多,只有一個排左右,名頭卻是響得很,在國軍素有魔鬼教導隊之稱,據說這教導隊中任何一名教員拉出來,都能折磨的新兵們是哭爹喊娘。

    效果自然也是極佳的,帶出來的新兵往往比其他部隊的新兵成績要高出一大截子。

    只是聽說折磨新兵的手段太過駭人,新兵們往往也就談虎變色,再不敢去招惹了。

    卻說這時候剛好不是部隊徵兵季節,所以這支魔鬼教導隊也就閒置了下來,結果就得到消息說,張治中將軍親自下的命令,讓他們所有人竭盡所能鍛鍊這名新來的叫周衛國的新兵。

    於是在好奇的同時,這些教員們一個個無不是摩拳擦掌,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見見張治中將軍口中的這個刺頭新兵究竟是何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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