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在北大學考古 >第046章:你是學考古的
    蘇亦的糧研所之行,收穫滿滿,也累的一塌糊塗。

    沈明來直接編寫了一段三字經,“六月天,大中午,在稻田,來插秧,真要命,幸好有,半月粉。”

    因爲時間的關係,蘇亦並沒有麻煩錢詠文帶他過去華農拜訪梁家勉教授。

    雖然糧研所就在華農附近,但蘇亦還是婉拒了錢詠文的提議。

    他想認識梁家勉教授,但卻不願意通過錢詠文的關係,畢竟,他現在是跟楊式挺學習,於情於理都應該通過楊老師的關係而非一面之緣的錢詠文。

    當然,錢詠文的好意卻不能忘,所以,當天下午,蘇亦又拉着沈明繼續在稻田裏面插秧了。

    代價就是包圓沈明半個月的腸粉。

    也正是因爲如此,纔有了沈明的“三字經”。

    去了一趟糧研所,又拜訪了省博一些老師之後,蘇亦的石峽稻遺蹟相關論文終於可以動筆了。

    粗稿完成之後,蘇亦又去找楊式挺等對方點評。

    “你之前給我的論文大綱,主要提到兩點,第一是石峽栽培稻遺蹟的發現和鑑定。而第二點則是從石質農具和栽培稻推測當時的農業發展階段。第一部分,你的數據很詳細,但第二部分,就顯得有些單薄,石峽出土的農具方面你還要下一番功夫。”

    “咱們做考古的,研究稻作起源,並不是簡單的研究而是古爲今用,要通過栽培稻遺蹟去推測新石器時代的農業發展階段,要知道,你是學考古學的,而非稻作學,咱們可以從考古的角度去追溯稻作起源,卻不可能忽略考古的發現,不能本末倒置,這一點,你需要去觀看一下郭老主編的中國史稿。”

    “除此之外,就是石峽稻遺蹟的發現意義。這一點,你總結的挺好,我就不贅述了,主要還是第二部分,你需要補足一些資料,這一點,你去找老吳,他可以幫你,我這段時間需要處理佛山河宕遺址的發掘工作,所以,可能沒時間兼顧你這邊,希望你有一個心理準備,同樣,你論文完成之後,可能要跟我一起去河宕遺址的工地了。”

    有了這樣一通點評,蘇亦只好繼續修改論文了。

    然後繼續翻看郭老的中國史稿,76年的時候,這書出了第一版。

    《中國史稿》是郭老主編,而非郭老親自撰寫。

    撰寫者主要是社科院歷史所的專家。

    六十年代的時候,這本書在編著過程中,存在了不少的爭議。

    就曾經出現過郭老抄襲北大鄒恆講義的爭議。

    這件事涉及到不少人。

    其中就包括實際負責主編尹噠。

    主要是編寫組的人,招呼不打一聲就直接把鄒先生二十多萬的講義拿過來用,然後什麼引用說明都沒有,甚至也不跟北大這邊打招呼,也沒有聯繫鄒先生本人。

    鄒先生得知此事後就找時任北大副校長兼任歷史系主任翦老。

    當時,翦老去找時任北大校長陸平。

    最後事情就傳到郭老的耳中,郭老追責,當時,中科院歷史所的人就過來北大道歉了。

    只是,最後這事也不了了之。

    沒法子,因爲十年來了。

    除此之外,《中國史稿》這書還有一個大的爭議,就是在中國古史分期上,直接採用了郭老的觀點。

    也就是中學歷史課本里面說的原始社會、奴隸制社會和封建社會三個發展階段。

    把夏朝的建立,當作是是奴隸制社會開始的標誌,從戰國初年(公元前475年)到1840年,是封建社會時期。

    郭老的古史分期一直在學界就存在着爭議。

    不少學者,直接就提出來中國沒有奴隸制時代。

    不過,爭議是爭議。

    主流學術觀念依舊是這個。

    同樣,楊式挺讓蘇亦引用這本書的觀點也是原始社會部分,這部分,是不存在爭議的,就算有爭議也很小。

    蘇亦放心用。

    不過,楊式挺的告誡,也讓蘇亦關於栽培稻方面的資料收集告一段落。

    他終究是學考古的,而非水稻學。

    不過,石峽稻遺蹟的發現意義是重大的。

    填補了珠江流域新石器時代栽培稻發現史上的空白。

    所以丁穎教授在《中國水稻栽培學》,指出,“就江漢平原以至皖、蘇、浙各地稻穀出土遺蹟的分佈情況看,當時長江流域的水稻栽培也似比之黃河流域更爲普遍,其栽培時期也可能比黃河流域爲早。但在珠江流域迄今還未發現有新石器時代的稻穀遺蹟,這是今後應該注意發掘調查的。”

    好巧,石峽稻遺蹟的發現,就填補這個空白。

    由此可見,地處珠江流域的石峽新石器時代栽培稻的發現,其重要意義是不言而喻的。

    不過,論文想要深入一些,除了論證稻作起源,還要以小見大,通過稻遺蹟去推測新石器時代的嶺南農業的發展階段。

    而這個方面缺少不了農具出土物。

    石峽遺址下層及壹、貳、叄期墓葬出土的三百多件石钁、鏟、錛、鑿等生產工具中,屬於農具,主要是石钁、石鏟,以及一部分器型較大的石錛。

    “石峽遺址出土的石钁和石鏟都比較罕見,其中石钁共計出土18件。但,這種農具卻非常重要,因爲它們與稻穀共存的,都是從108、80、104、43號墓發掘出來的。除此之外,探訪11和探方86中也發現了三件。”

    吳振華說,“這種石钁一般比較厚重,可以用來掘土和墾植,若與石鏟配合,或可用以開挖溝渠,有了這種農具,就給種植水稻提供了必然的條件。”

    沈明感慨,“所以說,從人類進化的角度來看,會製造並使用工具是人和猿人最根本的區別,因爲工具可以幫助我們提高生產力和效率。”

    蘇亦點頭,“不過新石器的人類已經跟猿人沒啥關係了。”

    吳振華不發表議論,而是問蘇亦,“關於石钁的資料,你做過其他的收集整理嗎?”

    蘇亦點頭,“這種式樣的石钁,湖南AR縣安坪司遺址出土過,東南沿海地區未曾見過。”

    湖南安仁遺址是六十年代發掘的新時代遺址,發掘簡報就在當年的《考古》期刊中收錄,恰好,省博資料室還保留原版,所以查詢起來並不費勁,這也是蘇亦唯一找到的有關於石钁描述的論文。

    也被他列爲論文引用。

    等沈明跟蘇亦到省博庫房觀看這些出土物的時候,這個傢伙才吐槽,“也直到這個時候,才感覺你像一個考古人,哪像之前,不是遊山玩水,寫生畫畫,就是上山下鄉,稻田插秧,不知道還以爲是廣美或者華農的學生,哪裏有一個北大考古學子的風采,完全就不是不務正業嘛!”

    這個傢伙,對於蘇亦昨天拉他去糧研所插秧怨念不小。

    這不,現在火氣還沒消呢。

    不僅如此,等蘇亦研究石峽出土農具的時候,他又說,“也就你心大,咱們省博那麼多老師,這些年不知道跑石峽工地多少次了,都沒動筆,你這個傢伙倒好,纔來省博多久啊,甚至連石峽遺址都沒有下去,就敢動筆寫石峽稻遺蹟的論文了。你這算不算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結果,蘇亦還沒說話,吳振華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好意思說蘇亦,他纔來咱們省博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到處忙裏忙外,收集資料寫論文,你倒好,畢業分配到咱們省博多少年了?有過一篇文章嗎?所以,你現在倒是長出犄角反怕狼了!”

    沈明尷尬,“我這不是醞釀嘛,這不,快好了!”

    吳振華說,“你的文章是哪吒嗎?”

    沈明懵逼,“啥?”

    吳振華說,“如果不是,需要在肚子醞釀三年嗎?”

    原諒蘇亦,很不厚道的笑了。

    說着,吳振華不理他,就指着庫房存放的石钁說,“這種農具的特點,就是長身弓背,兩頭有刃,上刃窄,下刃寬。窄刃的一頭钁身短,寬刃的一頭钁身長,猶如現今的鐵鎬。最大的一件長31、上刃寬3.8、下刃寬6、背厚4.6釐米。其裝柄方法,參照常型石钁的裝柄法,推測是用一根“T”字形的木杆,將其上部貼緊钁身中部,然後捆綁固定。”

    說到這裏,吳振華停頓一下,“日後,咱們省博做相關陳列展覽的話,纔會複製木柄,現在嘛,基本上沒有可能,畢竟文保修復室的專家忙的很,短時間光是石峽的陶片修復就足夠他們忙乎了。不過,你懂手繪,到時候,可以手繪一把帶木柄的石钁圖片放在論文上,會有很直觀的閱讀體驗。”

    這個提議,蘇亦是採納的。

    當場,就拿起書寫本手繪。

    等他按照吳振華的描述,手繪完帶柄的石钁,沈明就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歎,“我去,你這手藝絕了,可以跟咱們考古隊的老曹曹子鈞老師媲美了。”

    見蘇亦疑惑,沈明才解釋,“曹老師也是咱們工作隊的,主要是協助考古繪圖,當年廣美附中畢業就到咱們省博工作,是一個手繪很強的前輩。”

    蘇亦恍然。

    當年的美院附中畢業,又工作那麼多年,手繪技巧有多強就可想而知。

    沈明拿他跟對方做比較,蘇亦只當他誇獎了。

    不曾想,吳振華卻說,“小蘇畫得更有靈性,老曹畫得太一板一眼了。”

    噗!

    蘇亦忍不住捂臉。

    他這是速寫啊。

    對於這倆外行,他是不太願意繼續討論手繪了。

    蘇亦只好說,“吳老師咱們繼續說石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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