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在北大學考古 >第167章 我老師的老師
    蘇亦看過夏鼐先生的傳記。

    知道夏先生鄉音重,甚至,他還知道別人不知道的東西,那就是夏先生之所以說話聲音小,那是因爲夏先生患有嚴重的胃潰瘍,沒法說話太大聲,再加上,難懂的溫州官話,坐得稍微遠一點就聽不清楚。

    不僅如此,夏先生還有一個習慣,就是他寫黑板的時候,一手拿粉筆一手拿黑板擦,字跡很輕,轉身就擦掉,同學們都很難做記筆。

    所以上夏鼐先生的課,做筆記就更打仗似的。

    因此,夏鼐先生學問大,但,他的課也是真難懂。

    未來,夏鼐先生跟宿白先生成爲考古專業首批博導,到時候,蘇亦要讀博的話,估計,也不敢選夏鼐先生當導師,不然,多可怕。

    不過夏鼐先生是54年纔過來北大考古專業講課的嗎?

    夏鼐先生跟北大的關係可以提到更早的時候,46年的時候,胡適擔任北大校長跟夏鼐先生閒談的時候,就提到北大打算創辦考古跟博物館專業,最後沒成。

    49年的時候,時任北大校務委員會主席湯用彤先生還打算邀請夏鼐先生過來北大當教授,不過最終夏鼐先生還是接受梁思永先生的邀請加入考古所,成爲考古所的副所長。

    直到輝縣發掘結束,51年2月開始,夏鼐先生就到北大歷史系講考古學通論。

    甚至,當時北大還沒搬到醫院,還在沙灘紅樓那邊,聽說,夏先生第一次到北大歷史系的時候,時任歷史系主任鄭天挺不在,在辦公室值守的胡鍾達先生根本就不認識穿着樸素的夏先生,難免有些怠慢。

    鬧出笑話。

    然而,夏鼐先生跟北大考古專業的淵源不止於此。

    考古專業創辦的時候,北大根本就沒人知道考古專業應該怎麼辦。

    就連應用的各種儀器都是夏先生親自領着學生去東安市場購買的。

    應該怎麼辦考古專業,應該設置哪些課程,北大這邊都沒人知道,這一切都是夏鼐先生給出具體意見。

    因爲夏先生曾經在倫敦大學留學,專門學考古學。

    此外,蘇亦還聽到一個關於夏鼐先生的故事。

    夏鼐先生也是陰差陽錯做了考古,他當年考取了去英國留學的名額,名額只有一個但只能學考古,他就給梅貽琦寫信說:我能不能明年去,我不想學考古。當時他的興趣在中外關係史,結果人家回覆他明年去也可以,但今年的考試作廢,明年重新考。

    夏鼐後來在日記裏寫:考試就像打牌一樣,這次抓了一手好牌,你能保證下一把還是好牌嗎?所以還是學考古去吧。

    有時候,翻翻夏鼐日記,看看大佬的日常,也挺有趣的。

    就在蘇亦意外,故事快要告一段落的時候,高銘的話並沒有停下來。

    “這樣一來,同學們就不幹了,都開始跟系裏面反應,鬧的還挺兇的。當時,翦先生是系主任還挺重視這事的。所以專門召開座談會。”

    “當時,翦先生親自出面跟同學們對話,告訴大家,考古專業初創,我們是第一班學生,以前沒有這個專業,也沒有這些課程,所以北大隻能邀請各個單位的專家過來上課,人家能來已經很給面子了,因爲這些專家都不是一般人,讓我們用心學習。”

    “實際上,這些專家學者都是翦先生親自去邀請的,大家是給翦先生的面子,不然,這些先生完全可以不來北大。所以,同學們也表示瞭解,都知道我們這一班揹負着特殊的歷史使命,因爲全國只有我們這一班學考古,就是爲了給新中國考古是失業發展培養考古人員的。”

    “三年級結束的時候,我們就被安排到陝西半坡遺址實習,這個過程,就不跟你們講了吧。”

    “別啊,高老師,聽得正精彩呢。你可不能不講。”許婉韻說。

    馬世昌也說,“聽着高老師給我們講咱們北大考古專業的歷史,瞭解咱們考古專業是如何一步步發展到現在挺有意思的。”

    蘇亦忍不住說,“高老師,我想把你的故事給記錄下來,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整理成文章,應該是一個很重要的史料,對往後咱們考古專業的學生學習考古學史以及考古學術史,應該挺有幫助的,你看行嗎?”

    他這一出來,高銘先生有些詫異,一時半會沒說話。

    俞先生卻說,“你小子這是打算給高老師寫傳記呢?”

    蘇亦解釋,“也不是,就是覺得高老師的故事挺傳奇的,值得讓我們這些後輩知道,不過現在條件不成熟,我只是一個建議,不知道高老師意下如何?”

    最終高銘先生搖頭,“現在不合適,大環境不明朗,留着這些東西,容易出問題。”

    蘇亦恍然,點了點頭,“是我疏忽了。”

    俞先生突然說道,“其實,當年咱們北大歷史系也有一個助教,喜歡把一些事件給紀錄下來,他在北大那些年記錄了好多本這些事件,不評論只記錄,有點類似於史官記載史料,不過大部分都是咱們北大的事情,很多重要的東西都被記錄下來了。”

    “當時,翦先生也鼓勵他這些行爲,後來,因爲這些本子給他還有大家惹下不少的麻煩。最後這些本子都沒有了。這位助教也不在了,其實他也是一個非常有才華的人。不然,這些本子還留下來的話,未來可以放在咱們北大的校史館,應該是一個非常珍貴的原始史料了。”

    說完這個,俞先生充滿嘆息。

    蘇亦覺得直呼可惜。

    也對這位助教超前的意識充滿了敬佩。現代人喜歡寫日記,在考古界,《夏鼐日記》最爲着名,然而,那只是夏鼐先生的日記,像這位助教一樣記錄着自己的所知所聞,以及一些極爲重要關於北大的歷史事件。再過幾十年,這些本子,對後人研究這個年代的歷史,絕對是極爲珍貴的史料。

    這點,翦先生當年就意識到,俞先生也認識到,可惜這些珍貴的東西最終也沒能流傳下來,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

    那麼爲什麼蘇亦會提及把高銘先生的這些故事整理成文字,未來有機會發表呢。

    因爲他知道未來幾十年,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樣,像十年時間發生的事情,已經不會發生。

    然而,高銘先生他們不知道,他們是時代的經歷者,對這些東西,始終持有觀望狀態,慎重一些沒有什麼不好。

    蘇亦也意識到自己魯莽了,再次道歉。

    高銘先生卻擺了擺手,“我還在故事還在,如果未來大環境明朗的話,你想什麼時候寫東西都可以,到時候隨時找我。現在不方便整理成文字,但說說過去發生的事情,讓你們這些小輩知道我們的老前輩都爲考古事業做出了那些貢獻,我覺得是應該的。所以,想要聽故事,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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