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放飯時間，天不見亮就守在片場的演員們飢腸轆轆地奔向餐車，領了盒飯後隨處一蹲便吃了起來，絲毫不顧及形象。
劉旺原本也是其中一員，不過他今天有更要緊的事。
從片場出來，劉旺來不及卸妝，麻利地脫下身上的戲服交給旁邊相熟的前景演員，託他幫忙還給劇組，然後衝到影視城外面攔下一輛出租車：“汽車北站，師傅麻煩您快點。”
“行，你把安全帶繫好啊。”這種客人司機見多不怪，等劉旺繫好安全帶，一踩油門把車開了出去，還有心情跟他閒聊兩句，“剛下戲呢？”
冀北影視城離汽車北站有段距離，拉一趟能賺小一百，也難怪他心情好。見客人跑得滿頭汗，司機打開了車內的空調。
“對。”劉旺好不容易喘勻了氣，看了眼手機，上面果然有兩個未接來電，都來自同一個號碼，中間間隔了十分鐘，或許是擔心打擾他上戲，後面沒再打過來。
劉旺直接回撥過去，對面很快接通。
“你還在北站嗎？我知道了，你在那別動，我大概還有……”劉旺拿不準去北站要多久，司機適時說了個時間，劉旺複述給對方，又問他：“餓不餓？你身上有錢嗎，沒錢我微信給你發個紅包，你先去把飯吃了……有錢啊，那行……”
劉旺囉囉嗦嗦地說了一大堆，生怕有什麼遺漏了，掛了電話後對着好奇看他的司機無奈一笑：“有個老家的弟弟過來了，他第一次出遠門。”
“你們兄弟感情真好。”劉旺說的那些話司機一個字不落地全聽了，感情不好哪能說這麼多。
劉旺又笑了：“是挺好的。”
此時汽車北站的出站大廳中，一個揹着半人高大包的男孩站在便利店門口，把收到的找零仔細放進藏青布縫製的抽繩小包中。他頭髮有些過長，遮住了大半眉眼，皮膚是常年暴露在陽光下的麥色，臉上乾乾淨淨的，沒有半點瑕疵。
放好零錢，男孩向店員道謝後拿起剛纔購買的餅乾，是店裏最便宜的那種，售價兩塊六，另外還有一瓶礦泉水。男孩的嘴脣乾裂，他擰開瓶蓋一氣喝了大半瓶。
店員擡頭看了他一眼，男孩打扮得土裏土氣，說話聲音還蠻好聽的。有人要買單，店員轉過頭去，再回頭人已經不見了。
宗繼就着礦泉水喫完餅乾，離剛纔掛斷電話僅過去了二十分鐘不到，大廳裏有供旅客使用的飲水機，他把空瓶接滿，坐回椅子上繼續等待。
再過幾日便是端午，大廳的柱子上貼滿了電影海報，也不知道是哪個劇組有那麼大的手筆，把整個到達廳的廣告位都租了下來。
宗繼掃了演片名，叫做《立春》，還挺巧的。
大廳中人來人往，以年輕的男女居多，他們都是來冀北追夢的人。
劉旺下了出租後又給宗繼打了個電話確定位置，他一進大廳就看到了自己想找的那個人。縣城裏十五一個的大揹包，他當初來冀北闖蕩的時候也是背的它。
“弟弟！”雖然有兩年沒回家，劉旺還是一眼認出了宗繼，小孩臉長開了點，但和以前仍有□□分相似。
“旺哥！”宗繼的目光一直望着大廳入口，劉旺的變化太大，他根本沒認出來，聽到聲音看向來人，臉上的表情還有點懵。
就是這個表情，劉旺沒忍住捏了捏小孩的臉頰，只拎起來一層嫩皮，完全沒了當初肉乎乎的手感。
“對不起，我來晚了。走，哥帶你喫大餐去！”劉旺把宗繼的揹包掛到自己肩上，一手將小孩拉起來往外走，“喲，長高了，也瘦了。村裏最近怎麼樣？”
宗繼比劉旺矮半個腦袋，腿長卻跟他是一樣的，毫不費力地跟上了他的腳步，沒被拉住的那隻手去摸包裏的手機：“村裏都挺好的，我先給大娘打個電話報平安。”
“等會上車用我的手機打，小心看路。”北站人流如織，出租車也不少，排着隊上了車，兩人一塊在後座坐下，“冀北影視城。”
宗繼的高中是在縣裏上的，他透過車窗看了兩眼，發現建築似乎沒什麼太大不同，隨即收回了視線。
劉旺撥通了家裏的電話：“媽，我接到弟弟了……他就坐我旁邊呢，來。”
對面要聽宗繼說話，劉旺開了外放，孫大娘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
“大娘。”小孩的聲音又乖又軟，過了變聲期也跟含了糖一樣，對面問他十二點的火車怎麼現在纔到，宗繼看看劉旺，“火車晚點了，旺哥在外面等了我好久。”
從孫大娘的絮叨中就能看出劉旺剛纔的囉嗦遺傳自誰，好不容易掛了電話，宗繼捂着嘴打了個哈欠，怕行李被偷，他在火車上沒敢睡實。
劉旺摸了一把他的頭髮，把手機調到靜音：“睡吧，等會到了叫你。”
話音剛落，小孩便閉上了眼睛，不一會氣息就平穩下來。
下車回住處放了行李，喫過飯劉旺又帶宗繼去體驗了一把洗剪吹，把過長的頭髮剪短，出了理髮店外面天都黑了。
其實用天黑來形容並不恰當，雖然過了晚上七點，西邊的天還泛着紅，路邊各色的霓虹燈將周圍映得亮如白日。
“喫燒烤嗎？”劉旺租的是靠近影視城附近的城中村，回去的路上到處都是各種小喫攤，空氣的味道也跟着變得五花八門。
宗繼搖搖頭，他沒餓，燒烤不僅沒營養還貴，他剛算了一筆賬，來回打車費再加上飯錢和理髮的錢，他今天已經花了旺哥四百多了。
他包裏的錢加起來也才五百六十二塊。
城裏的消費好高，他必須馬上掙錢了。
劉旺並不知道宗繼在爲錢煩惱，他還打算明後兩天休假帶小孩好好逛一逛影視城，所以聽到宗繼問他有沒有什麼活可以乾的時候，劉旺愣了一下。
“不着急，我先帶你玩兩天，冀北影視城好玩的地方特別多，每天都有很多人特意過來旅遊。”
宗繼還是搖頭，語氣逐漸變得急切：“旺哥，我不是過來玩的。”
聞言劉旺嘆了一口氣，他怎麼能忘了小孩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把買來的水果放到牀頭櫃上，劉旺從衣櫃裏拿出一條毛巾：“我知道了，你先去洗澡，讓旺哥想想有什麼你能幹的活行嗎？”
“謝謝旺哥。”宗繼從大揹包裏拿出換洗的衣服，“我有毛巾。”
反正家裏也沒人了，宗繼這次出來把能帶的都裝進了揹包，不能帶的一些給了孫大娘，一些留在老家，臨走的時候把鑰匙一併交給了孫大娘，讓她有空的時候幫忙開門給屋裏通通風。
哪怕只是城中村，因爲靠近影視城的地利租金也不低，劉旺每個月掙的錢要往家裏寄一部分，還要存上一筆，剩下的除去必要的開銷，也只夠他在沒電梯的居民樓裏租個小套一。
在沒成爲前景演員之前，他住的是由兩室一廳隔成三室的單間，後面手頭寬裕了才換的現在這套。
“換下來的衣服放洗衣機裏就行，這邊是熱水，會用是吧，那你洗，我出去了。”
等宗繼進了衛生間，劉旺關上臥室門去窗戶那抽菸。他一成年就來了冀北影視城，今年是第六個年頭，從跑龍套的混成了前景演員，讓他介紹的話，宗繼也只能去做個小龍套。
一支菸抽到了頭，劉旺把菸蒂扔到地上碾滅，換上副笑臉開始打電話：“哎成哥，是我劉旺，您吃了沒？是這樣，您那還有沒有什麼角色，我有個弟弟……成年了，行，我馬上把他身份證拍給您。”
他打完電話宗繼剛好從衛生間出來，劉旺打開電風扇把煙味吹散：“給你找了個活，把身份證給我，那邊要登記信息。”
劉旺話音剛落，就見宗繼小貓一般瞪圓了眼睛：“在我包裏，我給你拿！”
他幾步衝進臥室拿了身份證出來交給劉旺，又忍不住好奇：“旺哥，是什麼活啊？”
“去跑個龍套，具體是什麼還不清楚，明天早上你跟我一塊出門，到那邊就知道了。”
劉旺特地把明後兩天空了出來，結果小孩一心只想打工，他也只能臨時找活。好在他經驗豐富，在不計較報酬的前提下很快給自己安排好了去處。
小套一的臥室不大，牀不過一米五，劉旺身高接近一米八，雖然只是個前景演員，但也不曾忘記身材管理，所以體型同樣偏瘦。
即便如此，那張牀也不好擠兩個人。再加上劉旺自己的原因，就更不能一起睡了。
按下洗衣機的啓動按鈕，劉旺拿了個枕頭扔到客廳的沙發上。
“旺哥，我睡沙發吧。”宗繼還在疑惑劉旺拿枕頭幹什麼，出來見他躺在沙發上立馬明白了。
“沒事，沙發挺好的。再說了我是你哥，哥哥照顧弟弟天經地義，快去睡吧啊，別玩太晚手機。”
劉旺換手機的頻率大概是一年一次，宗繼用的就是他上回換下來的，系統是舊了點，不過該有的功能都有。
宗繼聽話回了臥室，沒關門，躺在牀最內側，給劉旺留了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