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總，周老師，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就準備開始了？”
製片探頭越過導演向投資商請示，投資商又看向身邊的女孩。
“趙製片不用這麼客氣，叫我嘉佳就好了，我都聽徐導的。”女孩態度倒是謙遜，沒擺帶資進組的譜，她是真心實意想拍一部好電影，否則也不會如此大動干戈就爲了選一個合適的配角。
徐導的臉上終於見了笑意，周嘉佳願意給他面子配合是最好不過。
“讓他們按順序進來吧。”
宗繼拿着手寫的簡歷在座位上等待，前面的進去後很快出來，沒一個超過三分鐘的，他們臉上的表情各異，或無奈或憤怒，讓宗繼越發覺得緊張。
“哎，試鏡內容是什麼啊？”有人攔住剛從房間裏出來的人打聽消息，那人沒遮掩，大方告訴對方答案。
“我的內容是一分鐘內讓搭檔哭出來，其他人嘛，應該都差不多。”
他是少有提前知道一些內幕的人，所以落選在他意料之中，心情並未因此受到影響。
“一分鐘內讓搭檔哭出來？”
奇怪的試鏡內容屢見不鮮，這種要求反而比較平常。
“那我可以揍他一頓嗎？”
很顯然是不可以的，因爲試鏡內容有一個條件，在不觸碰對方的前提下。
這就有點難辦了，說不定賣慘還比較有效。
宗繼也在想要如何完成要求，沒等他想明白——“36號。”
“謝謝。”邁進工作人員爲他打開的門，宗繼差點把手寫的簡歷抓出褶皺。
房間內光線通透，宗繼能清晰看到每個人臉上的表情，自然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開五人的雙眼。
宗繼交上簡歷，大概是從來沒有看過如此樸素的東西，那張薄薄的A4紙在五人手中輪了一遍，最邊上的女孩嘴角溢出笑意：“字寫得不錯。”
“你有一分鐘的準備時間，然後只要能在一分鐘內讓我共情流淚就算成功。”
周嘉佳看着眼前的男生，身形瘦削膚色略深，臉上的線條還殘留着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稚嫩感，眼神是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乾淨，尚未被社會的大染缸弄得亂七八糟。心中不禁有些期待他能夠成功，畢竟想找一個和劇本角色形象高度貼合的演員不容易。
女孩笑容親切，年齡不過二十二三，宗繼的緊張得到緩解，他點點頭，開始思考。
哭的誘因有很多種，開心、激動、悲傷、害怕、生理疼痛，都可以讓人流眼淚。排除生理疼痛，最簡單最容易共情的無非就是悲傷。
前面那些試鏡者無一例外都是採用的這種方法，可惜最接近成功的那位也就讓周嘉佳嘆了口氣而已。
“我能看一下劇本嗎？”
一分鐘的準備時間不多，宗繼是第一個提出要看劇本的。
“可以，不過你只有半分鐘了。”
宗繼從編劇那拿到劇本，翻開第一頁，上面是簡單的人物關係和背景設定。宗繼掃了一眼將劇本還回去：“我試鏡的角色是？”
“弟弟。”
足夠了。
準備時間結束，周嘉佳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宗繼腳步踟躕，眼神與周嘉佳對上：“姐姐……”
話音未落，眼淚便奪眶而出。
他聲音嗚咽，如同受傷的小獸。
因爲不能有身體接觸，宗繼虛握住了周嘉佳垂在身側的手，表現出想觸碰又害怕觸碰的樣子：“姐姐，我只有你了。”
巨大的悲傷將宗繼壓彎了腰，他滿眼乞求地望着周嘉佳：“你別不要我。”
他的眼神是那麼痛苦和脆弱，又夾雜着害怕被拋棄的恐懼。可以預見，如果姐姐真的不要他，那麼他將永遠陷入不可自拔的絕望。
孤獨是能摧毀一個人的。
周嘉佳沒有說話，宗繼整個人抖着縮成一團：“姐姐，怎麼辦啊，我找不到你怎麼辦啊……”
聲音到最後接近嘶啞，原來剛纔姐姐的存在，全都是他幻想出來的。
他蜷縮着，眼前只有黑暗，椅子上的周嘉佳眼角落下了一滴晶瑩的淚。
“弟弟別怕，姐姐來了，姐姐找到你了。”
宗繼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他的身體還在抽搐，背後傳來輕輕拍動的觸感：“沒事了，結束了，宗繼，結束了。”
人選已定，外面還在等待的人被通知離開，孫貴在門口沒看見宗繼，意識到他試鏡成功，瞬間高興地跳了起來！
幾人又聊了兩句，互相交換了聯繫方式。
考慮到宗繼此前沒有過拍戲的經驗，龍套不算，至少目前他算得上是一個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人，弟弟在劇裏的戲份不多，所以最後導演組給的報酬是五萬。
再多點劇組也不是給不起，但在商言商，他們拍戲是爲了掙錢，不是爲了扶貧的。
宗繼沒有馬上答應下來，他對報酬沒有異議，只是出於謹慎，想仔細看看合同。
“你拿回去看吧，看好了給我打電話。”趙製片很爽快地答應了宗繼的請求，年輕人謹慎點不是壞事，“不過千萬別讓我等太久啊，咱們馬上就要開機了。”
“我明天就給您答覆！”
宗繼抱着劇本和合同，對五人挨個道謝，離開的腳步輕快得幾乎要飛起來。
孫貴被攔在外面，等了半個多小時終於看見宗繼出來：“成了？”
“成了！”宗繼給他看手裏的劇本和合同，“謝謝孫哥。”
如果不是孫貴通知他，他不會有試鏡的機會。
“那是你自己有本事。”孫貴充其量是個傳話筒，如果非要感謝，那也是謝那個告訴他們試鏡消息的人。
“你哥還不知道吧？走走走，趕緊問問他在哪，我們過去找他去！”
孫貴連活都不幹了，宗繼試鏡成功他比誰都激動，更加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知道消息的劉旺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劉旺在南區，離這不是很遠。宗繼把劇本和合同放進揹包裏，揹着去找劉旺。
“你試鏡成功了？！！！”
劉旺的表情不負孫貴的期待，半徑十米的範圍內都能聽到他控制不住的大喊，幸好他們在的地方沒有劇組在拍攝，否則演員都要被他嚇NG。
“快給我看看！給我看看！”他拍了六年戲，還沒見過完整劇本長什麼樣呢。
“別急，你把手上的事交代一下，咱們回去再說。”孫貴攔住劉旺，除了劇本，宗繼的合同也要請人好好看看。
看合同不難，找成哥就行。
半個小時後，飯店包廂，四個人圍着宗繼的劇本和合同研究個不停。
“合同我看了，沒問題。五萬對於宗繼來說不少了，而且你們看這條。”成哥指着合同後面的一句話，翻譯過來就是如果宗繼表現好，電影票房優秀，還有另外的紅包。
對一個非科班出身的毫無後臺的新人，這個合同不差了。
且不說錢不錢的事，單出演電影的機會，不要片酬都有大片人搶着要。
反正就一個字，籤！
宗繼拿回來的合同只是樣板，簽了也不具有法律效應，還是要給趙製片打電話。
他們點的菜上來了，劉旺小心收好劇本和合同，以免卷邊或者沾上油污：“籤合同的時候你跟我說，我陪你去。成哥，我先給你請個假啊。”
“行，我準了。”成哥也滿臉笑容，撬開啤酒瓶蓋，把四個杯子都倒上。
宗繼還沒喝過酒，劉旺伸手打算叫服務員給他單獨點瓶飲料，宗繼在桌子下面扯了扯他的衣襬：“旺哥，你就讓我喝啤酒吧。”
“對，喝啤酒。你弟又不是沒成年，阿旺你不能老把他當小孩啊，做哥哥的也要懂得適當放一放手，老孫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對！”孫貴舉雙手贊成，劉旺就是太小心了，“啤酒度數又不高，來，讓我們慶祝宗繼試鏡成功！”
四個玻璃杯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三雙眼睛盯着宗繼，看他喝第一口啤酒。
成哥讓他一口悶，劉旺喊着不行不行，慢慢來。
宗繼咕嘟灌下一口，劉旺他們跟着做出吞嚥的動作：“怎麼樣，好喝嗎，爽不爽？”
“不太好喝。”宗繼臉皺成一團，隨後舒展開，“不過很爽！”
“好！”成哥繼續給他倒滿，“爽就行了！”
四個人喝空了整件啤酒，不過宗繼一共就喝了兩杯，怕醉。萬一明天製片就讓他去籤合同，醉醺醺的不合適，劉旺要陪他，喝了兩瓶，剩下的全是成哥和孫貴解決的。
“小繼，之前成哥讓你演屍體你別生成哥的氣。”快散場的時候，成哥斂了笑，“那時劉旺把你身份證發給我，我一看，這麼個小孩來當什麼龍套呢，好好上學纔是正經。所以就想着讓你演個屍體，讓你喫點苦頭，興許就會乖乖回去幹正事了。”
“沒想到你小子性子還挺韌。”
成哥重新倒上酒給宗繼碰杯：“未來的大明星，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