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下方，已經有人等候。
笙歌看去，是之前的聖女。
聖女帶着衆人打開了一條路。
藍英猞落地，帶着人進入山林。
江妄四處張望，普通人信仰山神形成的種羣從來神祕而“低下”，他從想過這些似乎在社會邊緣的組織會參與大事。
這條路是一條祕境，衆人進去後，聖女便關閉了它。
一行四人在森林未知處行走。
笙歌抱着四錢行走，藍英猞在前面開路。
江妄在後方張望。周圍白茫茫一片，擡頭能見樹頂，看不清天空。
白色的深處似乎有很多眼睛在盯着。看不見，卻能感知危險。
四人走了一段時間，藍英猞停了下來，看着笙歌，垂眉看着四錢。
笙歌擡頭，眼前是一片旋轉的藍色的光團。
祕境。
神祕的山路的盡頭是祕境。
笙歌已經無暇去想這座山到底有多少祕境，聖女在這場變動中扮演神祕角色，四錢又是否承繼了精靈王的位置，她確認左右無危險後，抱着人進去。
江妄上前一步，被藍英猞擋住路。
“我不能進去？”
沒有回答，只有一雙藍色眼睛。
江妄退後幾步，坐在一邊等。
藍英猞趴下，舔着自己的傷口，守着祕境出入口。
祕境。
進去，是一片湛藍。水天一色。
水面即是天空，天空波紋盪漾。
笙歌觀望四周，抱着人不知道往哪裏走。
這裏是他的家，這裏是一片荒蕪。
抱着人走在水面，水面只反饋出“噠噠”的水聲。
這裏是一片荒蕪，卻也暗藏着巨大的能量流動。
就像“死亡之地”。
而他手中的人就是“女神的禮物”。
低頭看向四錢，黑色幾乎覆蓋了整張臉，只剩下左眼處還有一處白色。
就走到這裏吧。
笙歌將人小心地放在水面。
手中的人卻忽然醒了，怔怔地看着笙歌，又看向天空，繼而看向周圍，疑惑不已。
忽然自己坐起身，看向水面上的自己，努力想扯出一抹笑，眼淚卻先落下來。
迴光返照，無力迴天了。
“對不起。”笙歌說道。
“不。”四錢猛然回身，“師姐沒有對不起我。”輕輕笑起來，“是我自己的決定。”
笙歌盯着那張臉，曾經的歡快童真依舊還在這張黑氣籠罩的臉上。
她清楚迴光返照時身體感覺不到什麼疼痛。
這是身體對抗威脅的最後一駁。
人間稱之爲，“閻王爺的仁慈，讓你交代遺言”。
笙歌笑，“你有什麼想做的麼？”
四錢怔愣住，眼睛下移，小聲，“可以，抱抱你麼？”
笙歌點頭。
四錢張開手臂，抱着笙歌。
他的頭挨在脖子處，臉貼着臉。
笙歌無法看見他的臉，身體被抱着，似乎很被需要。
她伸出手，覆在背上。
身邊的人似乎僵住了，隨後傳來了啜泣。
“怎麼了？”笙歌下意識輕聲問起。
四錢掩面，“我很醜。”
“不會啊。”笙歌下意識回答，誠實道，“你很好看。好幾次差點被你迷住。”
“真的麼？”四錢露出小眼睛。
“這是你的心魂。你追着我不放，就是因爲這顆心魂。”
“我說過，即使你什麼也不做，也會得到你想要的。”
“我現在給你，你吸收了吧。”
“……”四錢接過錦盒，雙目盯着笙歌，頭打晃，好半餉，笑着一字一句，“師姐送的纔是女神的禮物。銥原算什麼？”
眼淚落下來。
笙歌看着他，什麼話也不說。
落淚的人越落越多，最後盯着錦盒裏的心魂，“師姐，你可知心送出去就從來沒想過要收回來？”
笙歌沉默。
四錢盯着她，淚也不流了，怔怔地看着她，彷彿質問，又彷彿累了，瞪大的雙目，純真的臉龐，彷彿凝結了。人晃了三下，倒下了。
眼睛睜着。
雙手拿着打開的錦盒。
他死了。
笙歌伸手將人放在自己腿上，輕輕爲他閉眼，“我記得你和我相處的三十年，很開心。”
我與大貓打架，你擋在種間，被貓媽媽叼着飛遠處困住，又自己爬回來擋架的樣子，倔強的小臉，小心翼翼地看着你。
冰原鑿冰抓魚，抱着烤魚跟在屁股後面的樣子，什麼也不說，也學會了面無表情，卻還是覺着隨時能哭出來。
機械城爲生活奔波的匠人模樣。房間裏總有股淡淡的香味，保持自己的白皙皮膚。她總懷疑，他掙得錢還不夠買護膚品的呢。
化作狐狸的模樣，丟個訣過去就能摸個夠，放在脖子下（北極熊）正好墊脖子。
被幽靈戲弄着急的模樣。
……
心臟被拿取後，又彷彿重新跳動了。
抱着的人逐漸退去人形，腿部化爲根，根鬚逐漸向水下生長。
腿部往上逐漸化作枝幹與葉子，直到頭顱化爲一朵花，黑化的枯萎的花，垂落在枝頭，曾經的藍色消失不見，只能仔細辨認才知曾經確實是藍色。
而屍體手中的盒子已經被根莖葉裹入其中，不見影子。
同樣不見的，是另一朵花。
她在幻境裏看到的，是雙花分生。
但現在這株植物卻不見另一位主角。
該走了。
笙歌起身，擡步，卻被幹枯的根鬚捆綁着。
低頭，發現不是一點半點的根鬚，而是滿滿一大堆。她沒感覺，因爲一開始它們只在周圍纏繞着，只等她一動，便縮進束縛。
使勁扯動，越扯越難受。
笙歌摸出符咒準備火燒，唸咒，感知告訴她：這裏沒有元素。
而且，空氣中的水元素正在悄然轉變。
笙歌一個猛子扎入水中，往水看去。
卻見以植物根系爲中心正捲起一股風暴，水不斷往這兒彙集，被感染成黑色。
整個水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這株植物感染成黑色。
黑色的中間，枝葉纏繞着的軀幹中，藏着一抹搏動的紅色。
第二株花要開了。
笙歌伸出水面，天已經黑了，整個世界都黑了。
黑色的花朵從新枝裏生長出來，一股根鬚扎入枯萎的黑花花蒂中，似乎吸取着能量。枯花微微褪去了黑色，露出一點藍，卻更枯了。
黑花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籠罩着一層黑色。
魔族的氣息混雜着銥原的能量。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