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終焉福緣 >第 8 章 偷樹(2)
    宋沉的眼裏充滿了希冀,根本不似玩笑,陳既緩緩接過這把小巧精緻的斧頭,面着筆直沉默的樹幹,他的內心掙扎着,仿若一下子被扔進了滾燙的火爐,飽受煎熬。

    聽見宋沉在一旁撥動沙子的聲音,陳既根本不敢看她,閉上眼,狠了狠心,拿着那把小斧頭,向着平整的枝幹砍去——

    他分明沒敢用多大力氣,這把斧頭的鋒利程度也不高,依照闔歡樹的難砍程度,一道淺痕都不會留下,但是,眼前的樹幹上卻噔地一下裂了一道大口子,看起來猙獰可怖。

    霎時,陳既嚇了一跳,差點連斧頭都拿不住了,看見這深及中心的傷口,他心裏又驚又悲。

    當初在宛州,父親多不容易種下的樹,就這麼被他給砍了!

    他那顆如擲火爐的心臟瞬間冰涼,又羞又愧又悔的情緒塞在這清淺的呼吸裏不敢顯現。

    而他真正的想法,又容不得這樣躑躅。陳既本來想象徵性地揮幾下,然後迂迴地勸走宋沉突發的念頭,可眼前出乎意料的事情發展,讓他進退兩難。

    他圓睜着眼睛,緊張到手心出汗,僵硬地轉過頭,卻看見宋沉正蹲在那裏,百無聊賴地撥弄着鱗片堆,並沒有看着他。

    陳既緩緩呼出一口氣,正要說些什麼,卻忽然聽見刷拉刷拉的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貼着砂石快速地劃了過來。

    他眼見着砂石迅速下陷,動作比反應更快,一下子抽出腰間的軟劍,避開碎石亂沙,如一道迅疾的白光,強硬地碰上一道長長的藤刺尾巴,一時間,難以分抗。

    宋沉收起金光小鏟子,亮閃閃的眼睛專注地看着他,無聲拍了拍掌:“真厲害。”

    粗略評判這武力值,陳既要是進了官正會,起碼也是乙二等的評級。難怪南奉億樂意把自己的著作送給他,原來也是想挖人!

    陳既將劍尖一挑,翻身踩在那條尾巴上,下一刻側臉感到一小陣厲風劃過,他迅速做出反應,果斷身子一轉,躲開了第二條尾巴的攻擊。

    兩條綴滿了刺的尾巴,就像懾人的毒藤,又好似帶了眼睛,循着陳既的方向,深深扎進地裏頭,要不是陳既反應快,定要被傷個骨碎肉斷。

    可見,那什麼玩意爲了消滅入侵者,發了多大狠勁,祂剛要將尾巴拔/出來,陳既就眼疾手快地往上頭一跳,用劍一卡,那兩條尾巴又歘地一下陷了下去。

    祂被這樣近乎挑釁的舉動激怒了,深不可見的塌陷洞口裏傳來聲聲悶響,地面也在隱隱顫動。

    宋沉在一邊欣賞打戲,正入迷的時候被這不尋常的騷動打斷,她看回陳既的方向,喊:“公輔,快過來!”

    正說着,她一手招護陳既的行進路線,一手伸開一根烏漆漆的繩子圈住那兩條尾巴,往旁邊一拽,那裏頭躲着的物什,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拖了出來,帶起陣陣塵沙。

    宋沉捂住臉,用袖子幫陳既擋了擋,露出嫌棄的神色:“唔嗯,要命呢。”

    微物落下,顯出一具皮包着骨頭的軀體。宋沉大着膽子上前,細細觀察了一番——

    看這骨頭,定然不是普通人類的構造,也沒有面部五官,等等,這東西,好像在呼吸!而且,隨着呼吸,它的身軀從幼童大小逐漸延展,乾枯的皮膚也逐漸擴充了血肉,恢復活力……

    陳既蹙眉:“這是……”

    宋沉見過類似的怪物,此刻只覺得這玩意兒獵奇,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從血玉里掏出一個金色大籠子,哐噹一聲,就將它穩穩罩住,徒留力量被限制的怪物不斷嘶吼。

    華麗的籠子,配灰頭土臉的怪物,總覺得詭異。

    宋沉一轉臉,就看見陳既立着劍,平靜地看着她。她似乎想起什麼,解釋道:“籠子裏面的東西,都是長不大的。”

    陳既依然看着她沒反應。

    宋沉不知道他要知道什麼,又想了想,笑着補救道:“哎,我不是喜歡這個,是和方纔的工具一套收的。”

    陳既沉默一會,終是嘆了口氣,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他緩緩道:“……阿水想怎麼處置?”

    這一圈闔歡樹單單與其他樹分開來,擺得也太詭異了。她也沒看出來這突然冒出來的怪物跟這些細麟有什麼關係,肯定有幕後人。

    宋沉看着裏頭打滾的怪物,十分頭疼,嘆氣道:“你同夥在哪?”

    它只是呼呼地悶吼,兩條尾巴緩慢地,試探性地向籠子外面伸去,結果被一層無形的力量阻擋,反卸了力道,徒留失了威勢的尖鋒,倒在地上。

    宋沉不太高興地皺眉:“又不經打,又聽不懂人話……”

    她一邊無可奈何地嘆息着,一邊抽出那把斧子:“本來不想那麼做的……”

    陳既看見她的動作,才發現之前收在身邊的斧子,已經不見了。

    那隻小怪物識出這斧子不是凡物,又見宋沉不帶猶豫地跑過去摸摸樹幹,拿着刃尖比劃來比劃去,頓時生怒,在原地掙扎起來,反抗這壓制它的力量。

    陳既想拉住她,卻看到她旁邊的那棵闔歡,登時愣住了,內心驚疑不定。

    這是他方纔砍的那一棵——樹幹上的痕跡,怎麼小了那麼多?

    宋沉全當看不見小怪物的示威和努力,輕飄飄舉起斧子,再輕飄飄落下,就在樹幹上留了一個大豁口。她帶點挑釁的意味:“你再不說,我就砍下來一棵了哦。”

    那怪物尖唳地嘶叫一聲,尾巴不安地在地上亂劃,整個軀體縮小再縮小,化成一段乾癟的木頭,帶着幾根分枝,看上去一碰就散。

    陳既感到自己的指尖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輕聲問:“它死了嗎?”

    他的眼光在這晴天裏看不分明,宋沉安慰似的拍拍他,試圖喚回陳既出走的思緒:“這本來就是枯死的木頭變的,死物再死,無需掛懷。”

    陳既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收回軟劍,看着宋沉碰碎了乾癟的木頭,從中取出一塊古舊的木質圓盤。

    雖然有磨損,但還能看出雕刻得精細,上面刻了密密麻麻的數字、文字和分隔線。一道長長的裂縫貫穿上下,露出內裏的木花碎屑。

    宋沉從裏頭挑出一張紙,上頭寫明瞭一個人的生辰八字,還有四個字——“音容相非”,翻來覆去也沒看見其他內容,宋沉不經意問:“公輔,你以前殺過妖獸嗎?”

    看紙條怎麼看出這問題來,常人定然要疑一句的。公輔大人卻不疑有他,直接回答:“殺過的。”

    觀他神色靜如深海,身形穩立如磐石,宋沉不由另眼相待:“原來……此先我還未看出來。”

    宋沉自知錯想陳既憐憫所向,止住了話音。

    略微起風,帶來乾燥的氣息,宋沉眯着眼睛,朝着風向看了一會,伸手過來撈陳既:“抱歉,剛纔嚇着你了吧。”

    陳既明亮的眸子看她:“阿水的本意不是要我砍樹,是我誤會了。”

    那兩棵樹上的痕跡,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

    宋沉輕咳兩聲,隨意擺擺手:“我沒有那種暴力愛好,更不會盜砍我朝保護的樹種,放心啦……走走走,我們去找它的主人。”

    她避開對方的視線,沒看見陳既在不經意間軟化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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