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主上，我們的人手都安排好了。”
“妥當嗎？”蒼寒問。
“萬無一失！”
“糧草如何？”
“十大糧蒼皆滿，花界玉蘭芳主鼎立相助，絕不至使我們缺糧。”
蒼寒略微浮起一點笑容:“花界盡是苟且偷生軟弱無能之輩，卻總算還有一個有頭腦有魄力者。”
“多虧鼠仙四處聯絡，如今在主上的勸解下玉蘭芳主願意歸附，鼠仙……也不算白死。”
蒼寒的笑容沉了下去:“鼠族備受鳥族打壓，鼠仙出師未捷身先死……他的命還沒有那麼不值錢。”
黑甲低下頭去:“天帝天后殘暴不仁，四方不服者衆多，我等皆是受其迫害，既追隨主上便有豁出性命的覺悟，但凡能爲推翻天界出一份力也不算白死！”
蒼寒沉默了……造反無論何時都是一件險中求勝的事情，在這途中死亡是最常見不過的事了。
“……我知道，”蒼寒聲音低沉，“可是你們的命不止那麼一點價值。”
潤玉又去了玄蒼宮，蒼寒仍舊沒有返回天界。潤玉這些時日去了校場，也留心了天界駐兵防衛，卻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可越是這樣，他越是心中難安。他努力回想天界幾百年來他和蒼寒的交集，回憶蒼寒的行事作風希望從中能找到些蛛絲馬跡。可是回憶起來才知道，他和蒼寒其實根本沒什麼接觸。唯有那麼幾次，也多是蒼寒爲了他和錦覓的事情罷了。
錦覓自從知曉了和旭鳳之間隔着母仇之後就整天神思恍惚，也不願意見到潤玉。水神便放她回了花界，權當散散心。
潤玉本該多勸慰一些，可是看着錦覓失魂落魄的模樣，他便不想開口了。錦覓的眼中沒有他，一點點位置都沒有。他於她，或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朋友，還不如彥佑來得熟悉親近的朋友。
細想起來，潤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喜歡上錦覓的，或許是喜歡她落星潭邊天真爛漫，或許是喜歡她行止由心不受規矩束縛，或許是喜歡她生性熱鬧快活讓他這樣萬年清寒的人也感受到一些溫暖。也或許……錦覓只是這麼多年來唯一名正言順屬於他的東西，所以他一定要拼盡全力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這天潤玉帶着鄺露又準備去洞庭湖拜見母親，鄺露手中拿着兩盒生肌玉膚膏，是花界出名的靈藥。潤玉去討，錦覓便很暢快的給了他，彷彿還嫌給得不夠多給得不夠好，還在其中加上了清霜靈芝這樣的聖藥，說是對時日久遠的燒傷更有用些。
潤玉知道是她心懷愧疚，也是爲了進一步跟自己劃清界限。他從不知錦覓是這樣乾脆利落的性子，哪怕知道和旭鳳再無可能，也不肯給他一點幻想。
行至南天門時，潤玉和帶着一衆天兵的蒼寒遇見了。這大概就是遍尋不獲，不請自來吧。
蒼寒看見潤玉時明顯愣了一下，然後神色自若的朝他抱拳行禮，叫了一聲大殿下後便擦身而過。
“玄靈仙上……”潤玉叫住了她。
“不知大殿下有何吩咐？”
“無他，若是閒來無事……可否請玄靈仙上手談一局？”
潤玉本以爲蒼寒會拒絕，可她只是稍做思量便點頭應下了。見她轉身要走，潤玉開口道。
“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如何？”
蒼寒看着潤玉，潤玉也看着她。
好吧，看來他真是一時半會都等不得了。
還是落星潭，還是旁邊的小石桌，這次連鄺露也沒跟在潤玉身邊。?
“殿下有什麼要問的，只管問吧。”蒼寒設下一道結界後就低着頭研究棋局。
太多想問的，事到臨頭卻不知如何開口。
蒼寒一向看不得潤玉爲難，眼見他捻着棋子一直沉默便嘆了口氣。
“娘那邊你也不用太難過了，她精神一向不好，有時候連我也不認得，可她心裏是惦記你的，如今不肯相認也是怕連累你。”
潤玉仔仔細細的看着蒼寒，從她的眉眼到下顎，可是怎麼看怎麼覺得陌生，跟記憶裏那個模糊不清的身影相差太多了。
“我記得……你以前很愛笑……”
此話一出，不僅蒼寒，就連潤玉也愣住了。
愣了一會，蒼寒便笑了，笑得很是開朗，她很少有機會這樣笑，身上的擔子太重接觸的東西太陰暗，慢慢的她就從過去那個喜歡玩樂沒心沒肺的孩子變成了如今這模樣。看見蒼寒的人無一不覺得有壓迫感，她一身氣度內斂，對下不仗勢欺人對上也不諂媚討好，給人的印象便是可靠沉默不可小覷。
唯有對着錦覓，看她沒心眼沒腦子胡說瞎鬧蒼寒還能偶爾開懷。可是對着潤玉，蒼寒是很願意笑的。
潤玉忍不住假裝咳嗽了兩聲:“潤玉並非此意。”
好難見到天界大殿下害羞的一面，蒼寒倒是覺得他和小時候還是有些相似，只是以前的鯉兒可比現在的潤玉要直白坦誠多了。
“以前的事都想起來了嗎？”蒼寒問。
“大多……想起來了。”
蒼寒摩挲着手中的棋子，一邊思考着該往哪裏落子，一邊道:“浮夢丹藥效霸道，大殿下又服下多年，有些後遺之症也算正常。”
潤玉輕皺眉頭:“以前是潤玉的不是，蒼寒對我儘可直呼其名。”
“嗯？”蒼寒這纔想起上次在南天門自己叫潤玉的名字被他好一頓訓斥，不由得笑了起來，“好吧，其實怎麼叫都可以，我知道是在喚你就行了。”
潤玉一向聰明，卻突然覺得自己看不透眼前的蒼寒。從過往的接觸來看，他們之間一定有一段往事。在忘川之底神志不清的蒼寒一直叫的是鯉兒，在落星潭邊蒼寒也曾說她心儀自己，雖然當時的潤玉覺得她是在信口胡說，可知道過去的事情後潤玉又不敢肯定了。
“蒼寒……”潤玉突然道，“你這段時日見過錦覓了嗎？”
“錦覓？”蒼寒有些奇怪潤玉突然提起此事，“倒是聽聞她已經歷劫回來了，估計距離火神迴天界的日子也不遠了，我們的火神殿下一向如此，若是發現錦覓身死怕是會拋卻一切，畢竟他從來對身上的責任與擔子很是厭煩不耐的。”
這並不是潤玉想聽的，他在棋盤上隨意落下一子，繼續道:“即使沒了紅線，錦覓還是……她已心生退婚之意。”
“退婚？”
蒼寒臉上盡是驚訝，卻沒有潤玉料想中的輕鬆或者……喜悅。
“錦覓真是太不知事了，”蒼寒看了潤玉一眼，見他雖然神色如常眉眼卻有憔悴不由得出聲安慰，“你別難過，她年紀太小，又一向稀裏糊塗的說不準過幾年又改變主意了。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如潤玉你這般才貌人品錦覓只要不傻一定會有所動容的。”
潤玉的反應是沒有反應，兩人一時都沒有再說話，因爲他們知道，再說下去就是不可避免不能忽視真正該談談的大事。
最終仍舊是蒼寒先開口:“從娘將我救下帶回笠澤起，我就將笠澤當做了自己的家，將龍魚族當做了自己的族人。孃親這一生……本不該這樣，辱母滅族之仇我放不下。”
潤玉一時無言。
蒼寒還在繼續說:“不管你會不會想起，有沒有你……我都不會變，有些仇可以一笑而過，有些仇永生不忘……我和孃親都是希望你開心的，可是你既然想起來了，我也不會影響你的決斷。只是……我們兩個，有一個揹負血仇已經夠了，潤玉……鯉兒，我希望你一直開心快樂，錦覓是個很好的姑娘，水神也是個很好的長輩，你喫的苦太多了也該甜一甜了。”
潤玉寬袖之下的手忍不住收緊。
蒼寒走遠後鄺露才敢靠近潤玉，雖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鄺露也能猜到一些。
“還去洞庭湖嗎？”
潤玉回過神來:“走吧……我想見見孃親……和她說說話……”
洞庭湖的風景很好，湖邊有大片大片的蘆葦蕩，稍微有風的天氣便隨風招展，讓人看了便心中生喜。
今日剛好有風，潤玉的白衣被輕輕吹拂，更加顯得他飄逸出塵。對着這樣的潤玉鄺露真是不能理解，爲何錦覓仙子就是無法發現大殿下的好呢。
“大哥哥……大哥哥……”
遠遠的小泥鰍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
“怎麼了，”鄺露趕緊扶住他，“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小泥鰍一身髒兮兮的，臉上還帶着淚痕:“有人……有人要殺孃親……一個穿金衣服的……彥佑哥哥把我送出來，讓我到沒人的地方聯絡蒼寒姐姐。”
“金色衣服……”潤玉大驚，“是天后！”
的確是天后，除此之外還有三千天兵。
三千兵將洞庭湖團團圍住，荼姚正與簌離鬥得難分難解。
洞庭湖的兵都被蒼寒調走了，除了老弱病殘便是安生度日之輩，怎麼有能力和天后抗衡。更何況荼姚來得悄無聲息，在簌離發現之前就已經斷了洞庭的水路，逃是逃不掉了，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簌離也不想逃。
看見荼姚那張臉，無數仇恨涌上心頭，簌離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可是，以多敵少，以有心算無心，荼姚又年長簌離數萬年光陰，實在是沒有取勝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