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鄺露的淚水從臉頰滑落，她看着牀榻上傷痕累累的潤玉，既想幫他卻又無從下手。
三萬天雷點火之刑啊，再加上荼姚的紅蓮業火，這是要潤玉的命！
鄺露從未如此痛恨自己的無能爲力，可是在潤玉身邊，她永遠是無能爲力的。
她記得潤玉跟她說過，失血過多之後就是刺骨的冰冷，冷到了極致又會渾身發熱……他最怕那種感覺了，如今又怎麼受得了？
夜神受了這樣重的刑法，整個天界無一人來探望，只有夜間時水神攜着其女錦覓來了。
鄺露跪在地上請求水神救救潤玉，他們同是水系水神又法力精深，想必一定可以幫到潤玉。
水神自不能熟視無睹，況且他既然來了自然是打着助潤玉渡過此劫的念頭。
“爹爹……”錦覓雙手緊張的握緊，“小魚仙倌……小魚仙倌還有救嗎？”
水神運起靈力注入潤玉的身體，一探查到潤玉的筋脈便皺起了眉頭。
半晌之後，受到水神靈力養護的潤玉緩緩睜開了雙眼。
“殿下！”
“小魚仙倌！”
看着兩個圍在自己牀邊的女子，潤玉的目光卻只落在了錦覓身上。
“覓……覓兒？”
“是我小魚仙倌，你受了很重的傷，快別說話了。”
潤玉突然清醒:“蒼寒……蒼寒呢？！”
水神嘆息一聲:“她被天帝打下南天門……可能已經帶着洞庭水族離開了。”
錦覓覺得頭痛不已，忍不住問:“小魚仙倌，紅鯉仙她……她真的是你的親人嗎？”
親人……潤玉一愣。
“覓兒，”水神制止了錦覓的問話，“夜神受此重罰需要靜養，你不要再煩擾他了。”
錦覓看着臉色慘白的潤玉點了點頭，從她歷劫歸來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讓她有些難以接受，也無法想象。紅鯉仙怎麼就變成小魚仙倌的親人，怎麼就叛出天界了？潤玉的孃親又怎麼就成了逆賊？鳳凰他又……怎麼就和她有了血海深仇了呢？
水神備受天帝忌憚，已經不理世事許久，爲了明哲保身他也只能對天帝天后的所作所爲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乃水神天生就有保護水族的責任，可是水族何其多，天下江河湖海何其大，他護得了這裏護不住那裏。除非振臂一呼叛出天界，否則他只能永遠如此忍氣吞聲帶着水族苟延殘喘。可惜，水神洛霖並非有此魄力和手腕者。
又爲潤玉調息了一番後，水神勸慰了他幾句，無非是要他動心忍性之類的匱乏言語。水神也明白，滅族殺母之仇是無法勸解的，最終也只是長嘆一聲帶着錦覓翩然離去。
出了璇璣宮，下了天界，錦覓便忍不住了。
“爹爹，紅鯉仙她不會有事吧，她待我一向很好，也一直是鳳凰的左膀右臂，爲何……爲何會如此？”
水神也是嘆息:“幾千年前太湖雲夢澤被屠戮一空，我去晚了整個龍魚族只剩下了龍魚族公主——簌離。”
往事緩緩道來，只讓錦覓恍惚。
整個龍魚族都在天后的紅蓮業火下死於非命，那可是一族之性命，錦覓不明白鳳凰的孃親怎麼會做出這樣殘忍的事來。
“……簌離也被業火燒傷了臉，她父兄將其藏在太湖最深處這才使她逃過一劫……我本帶她離開，簌離卻突然發了瘋似的大哭起來……她帶我去到一處牢獄中，裏面竟然關着一條火紅的赤龍。”
錦覓大驚:“是……是紅鯉仙嗎，可是爲什麼，她難道不是簌離仙人的女兒嗎？”
水神搖搖頭:“據我所知，簌離應當只有夜神一子……當初我也甚是疑惑，龍魚族雖然有龍的血脈，可若要魚躍龍門化身爲龍卻是不易，那紅龍身量尚小應當不至有如此高的修爲……唉，當時我與簌離皆以爲那紅龍已經被天后的業火焚燒至死，可誰知它真身雖然鱗片皆洛可竟然還有一線生機……我憐龍魚一族遭此大難，便將洞庭湖撥給夜神之母，供她容身……那紅龍真身也被帶去了，幾千年過去我本以爲它早就死了，畢竟天后的業火實非常人可擋，我更沒想到……幾千年後，當初那尾紅龍竟然上到天界被封上仙掌管天界兵將……唉，冤冤相報何時了……恐怕，風雲再起，就在今朝了。”
“或許當初讓你和夜神解除婚約也並非不好。”
錦覓明白自己爹爹的意思，她在凡間歷劫二十載，也並非當初那麼沒心沒肺無知無覺。
若是當初醫聖族被滅，她恐怕也放不下如此深仇。而小魚仙倌的孃親又死了，如今她仍舊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自然也免不了被牽連。
潤玉感覺很痛……痛到無法呼吸……痛到深入骨髓……痛到每喘一口氣都是艱難的……
鄺露被他趕走了，如此狼狽卑微的樣子，他不想任何人看見。
可是真的好痛……潤玉覺得彷彿下一刻他就會死去。可他又不停地告訴自己，要撐住，不要死……不能死……
狂暴的雷電在筋脈中亂竄，蓮臺業火焚燒着五臟六腑。
鯉兒……鯉兒……
潤玉的耳邊響起了幻聽，彷彿是簌離的聲音，又好像是蒼寒……
鯉兒乖，只要拔了龍鱗他們就不會欺負了你了……
鯉兒你疼不疼啊……對不起，要是我能保護你就好了……
鯉兒，快到孃親這裏來……
鯉兒，我們偷偷溜出雲夢澤吧，太湖很大的，有好多好玩的東西！
……你們在幹什麼……不知羞恥！
鯉兒……鯉兒！
潤玉昏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在無盡的黑暗中，他忽然看見了一點光明。
“鯉兒，很疼吧，對不起我現在才找到機會溜出來。”
潤玉擡起頭，一個臉蛋兒圓圓的姑娘正蹲在他面前。那姑娘年歲不大，模樣看着和人間十二三歲的少女差不多，她眼睛很黑很亮手上拿着一顆鮫珠，在雲夢澤幽黑的最深處映照出了一點柔和的光明。
“我偷學了一個小法術，可以療傷的，你別動我幫你。”
一陣靈力緩緩輸入潤玉的體內，妥帖的浸潤到他的筋脈骨髓中，潤玉突然就感覺身上的傷沒有那麼痛了。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鬼使神差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紅……紅鯉……”
“怎麼了，還很難受嗎？”小時候的蒼寒嘴角微翹，竟然是無情也帶三分笑的面容，“來，躺在我腿上，你睡一會吧我爲你輸入靈力，等你醒過來就會好了。”
潤玉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他聽了蒼寒的話乖乖的躺在了她的腿上，擡着頭一動不動的盯着她看。
“我好冷啊，紅鯉。”
“我抱着你呢。”
“我還是冷。”
“那好吧，”小蒼寒眼睛轉了轉，又四處查看了一番，然後露出了自己的尾巴，將潤玉整個人都圈了起來，“這下不冷了吧？”
年幼的潤玉頗爲嬌氣的點點頭:“你的尾巴真好看，是紅色的，爲什麼我不是呢？”
“嗯……可能因爲你是公龍，我是母龍，所以顏色不同。”
如果是現在的潤玉，肯定會羞紅了臉，可幼時的潤玉卻沒覺得有半點不妥。
“那我想當母龍，母龍比較漂亮……孃親也是紅色的，龍魚族都是紅色的。”
“這可難辦了，”小蒼寒撐着頭，尾巴在潤玉身上苦惱的輕輕拍打，“我不會變色的法術，也不知道恩主會不會，可是恩主最近脾氣很是不好，還是不要問她了，要不然我去凡間給你偷些胭脂吧，那個能讓人變紅，就是你要多搽一點，我估計……要搬一個胭脂鋪纔行。”
“偷啊，”小潤玉皺起眉頭，“娘會懲罰你的。”
“不被抓住就行了，凡人不會發現我的。”
潤玉嘆了口氣:“爲什麼我還不滿五百歲，不到五百歲我的龍角就永遠收不回去，紅鯉我不想再割掉龍角了好痛啊。”
蒼寒的尾巴把潤玉收緊了，輸入的靈力也加大了。
“只有十年了你別怕，等下次龍角長出來你已經可以把它們藏起來了，就像我一樣。”
潤玉便笑了，笑得很開心。
“那等十年之後我就能和你一起去太湖玩了。”
“是啊，”蒼寒歡欣雀躍，“太湖可好玩了，還有好多戲班子呢，戲班子裏拍的戲可好看了，可惜我總是一個人，要是鯉兒能和我一起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