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
……不過成王敗寇,你又何必多言……
……好一個成王敗寇,事到如今你和母神仍舊不肯承認你們錯了嗎?
……潤玉,你當真要和蒼寒弒父殺母……
……早知今日,當初本座就該親手殺了你!
……你是該殺了我,從頭到尾我都不過只是你邀功固寵的一枚棋子,可是誰能想到一枚棋子也有反噬操縱它主人的一天?
……母神,潤玉真是讓您費心了……
那把長劍寒霜凝成,劍身裏翻涌着赤紅,似血似火,它在地上拖行,劍刃拖出一串的火花……
母神!
紅鯉仙?!
蒼寒!】
凡間熱鬧的大街上,一條蜷縮在角落裏渾身爛瘡血斑的野狗突然睜開了雙眼。
“你是哪兒來的?真可憐……”一個貌美的女子在老黃狗面前停下了腳步。
“小姐,咱們去吧,這東西又髒又臭渾身帶病不吉利!”
那女子有一雙很美的眼睛,眼波流轉羽睫纖長,可惜觀其神情卻彷彿和常人有些不一樣。
“小姐……哎呀小姐,咱們該回去了!”
隨行的一個老僕人不耐煩的勸誡道,可女子卻充耳不聞,竟然伸出兩隻潔白如玉的手想要將地上的野狗抱起來。
黃狗身上滿是傷痕,被女子一抱立刻發出悽慘的吼叫。野狗畢竟是野狗,受傷了、疼了,第一反應就是張口就咬。
“小姐!”老僕人見機得快,一腳將黃狗踹飛。
那狗哀哀慘叫着,老僕還要再打,狗已經夾着尾巴瘸着腿跑遠了。
“衛伯伯,你爲什麼打它?”女子睜着一雙美目疑惑又譴責的盯着老僕。
“唉……”姓衛的老僕人一把將自家的傻小姐從地上拉起來,“小姐聽話快些隨我回去,夫人該着急了。”
女子還沒來得及掙扎就被老僕人半推半拉着離開了這裏。
夜深人靜時分,那條滿身爛瘡的黃狗在街上游蕩着,瘦骨嶙峋的身體看着讓人可憐,可那雙眼睛卻是亮得嚇人。
夜晚總是屬於野獸的,城裏的野貓野狗都出來覓食了,黃狗尋到了一塊被人啃過的骨頭,它剛把骨頭含在嘴裏,一羣強健的野狗就圍住了它。
小巷裏響起一陣悽慘的狗吠,周圍居住的人被吵醒,提高嗓門罵了幾聲又倒頭睡下了。附近野狗多,夜晚奪食總要來上這麼一遭,大家都習慣了。
月光冷冷清清,白天被踢來踢去的黃狗拖着似乎更瘸了的腿慢慢在小巷中游蕩着。
那塊它最先找到的骨頭,最終沒能喫進肚子,不僅如此,它的身上又多了幾道猙獰的傷口,血肉外翻看起來甚是嚇人。
黃狗感覺自己大限將至,它們這樣的野獸總有一種超乎尋常的直覺。
黃狗想爲自己找一處合適的地方死去,最好是在犄角旮旯裏,這樣可以避免還沒斷氣就被同類撕咬吞食的下場。
夾着尾巴路過一條不起眼的小巷時,黃狗突然聞到了一點熟悉的氣味,它低頭在地上努力的分辨着,最終走到了一戶人家的後門口。
這兒栽着一叢細竹,幽靜宜人,周圍十分安靜也並無野狗出沒。
它鑽進竹叢裏,竹與竹的間隙給它提供了一處勉強可以棲身的地方。黃狗團着身子,露出起伏明顯的背脊。這裏很好,周圍的細竹緊緊挨着它,讓黃狗感覺到了被包圍的安全感。
就死在這裏吧,黃狗想,這裏有那個女人的味道。
黃狗做夢了……雖然很多人不信狗也會做夢,可它就是夢見了。
夢裏沒有香噴噴的骨頭,也沒有溫暖的窩,只有很多陌生的面孔,黃狗覺得他們都似曾相識,又好像從未見過。
“醒醒……醒醒,小青它死了嗎?”
“許是死了,哎呀真是晦氣,一大早上的就看見這麼個東西……誒小姐別碰,那狗身上帶着病呢,肉都爛完了,別給你惹上!”
“它沒死呢,嘿嘿嘿,還喘氣!”
“小姐……哎喲喂,小姐這可是才做的新衣裳,當心夫人又打你。”
“我要它……”
“明兒讓衛伯去菜市場給你領回來一條小狗兒行不行,這野狗半死不活的你抱着幹什麼呀?”
“我要!”
“好好好,哎喲,你可別往我身邊湊了……抱進去吧,待會再死院子裏,真是個大傻子!”
黃狗醒來時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傻女人,這一次它沒再咬她了,它知道這是個好人,而且,它好像……有一個家了。
女人姓楚叫蓁蓁,這名字取自《詩經》裏的桃夭一詩——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生機勃勃是夭夭,枝繁葉茂乃蓁蓁。桃夭是一首送嫁詩,很是美好喜慶,寓意新嫁娘宜家宜室子孫昌盛。
這個名字是楚蓁蓁出生時她那位當官的父親爲她取的。蓁蓁打小便容顏極甚和桃夭一詩很是符合,可惜再長几歲發現她是個傻子後,蓁蓁這個寓意美滿的名字就蒙上了一層陰霾,再也沒有人歡喜的這麼叫她。
蓁蓁的母親並不是什麼良家女子,她是春風樓的□□,被蓁蓁的父親買下後養在外面充做外室。
自從生下了這個傻女兒,她的恩寵就一日不如一日,到了臻臻十三歲的這年,那男人已經半年不來一次了。
蓁蓁的待遇並不好,她娘對她又愛又恨,爹更是當沒有這個人。可是蓁蓁不在乎,她永遠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滿十三歲這年,蓁蓁有了一條狗。
衛伯說這狗才兩三歲,不大。又說這狗是野狗,養不熟。
可是黃狗卻極其護着蓁蓁,它見誰都齜牙咧嘴,只有對着蓁蓁纔會收斂所有防備和兇惡,當一條只會搖尾巴的好狗。
可是養得久了,大傢伙才發現,這天狗還是個天生的殘疾——它聽不見。
真是稀奇。
不過,一條聽不見的狗倒和蓁蓁這個傻子十分匹配。
蓁蓁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黃狗躺在她腳邊,總是一邊享受着她的撫摸,一邊出神的望着遠方。
它聽不見她說的話,她也不明白一條狗的所思所想。
黃狗不知道自己有了個古怪的名字,是蓁蓁取的,叫——紅鯉。
丫頭小青曾問過她家小姐爲什麼給一條狗取一個人的名字,她家小姐振振有詞——說是夢裏夢見的,這條狗就叫這個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