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仙又何仙 > 第53章 往事只堪哀 對景亦難排
    “真沒想到啊!”

    杜篆剛上山,朝明師兄就迫不及待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還捏過臉蛋,拍過肩膀,握過雙手,他老人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偏偏雙眸很快累積了不少水汽,越發看不清楚,卻不妨礙笑容爬上其臉龐,嘴一咧,開心笑了。

    淚眼相擁,二人都有些激動,不久,拉着手跌跌撞撞去了大殿,跪拜祖師,禮畢,各自拭去眼中淚水,起身去了藏書樓二樓。

    今天不需要晾曬書籍,二人並排,面窗而坐,海拔高就是好,隨時能看到瓦藍瓦藍的天空,幾朵零零散散的白雲彷彿定格一般,遠遠掛在天邊,陽光之下萬物蔥蔥蘢蘢,生機勃勃,一片美好。

    杜篆不待問起,便將事情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師兄聽得很認真,待他語畢,沉默半晌,他老人家方纔嘆道:“世間事禍福相生,吉凶難言,師弟且記住,即便是天大的劫數,躲不過,便等閒視之。”

    真的能等閒視之?只怕是難!難!難!看着陽光下的樹木,杜篆甚至覺得,做一棵樹比做人要好。

    “天道不測,造化弄人,師弟能度過一劫,便能度過二劫,又有何懼之?”

    是啊,懼也無用,何需懼之?他不是樹,焉知樹的煩惱。

    “小仙觀一脈屹立兩千餘載,留下祖師筆記衆多,卻無‘畏縮’二字,與天鬥其樂也無窮!”

    胸有山嶽,膽藏風雲,師兄寥寥數語彷彿窗外陽光,漸漸驅散杜篆心頭霧霾,還他一個朗朗乾坤,有師兄,真好!

    自憐自哀於事無補,杜篆打起精神,問道:“師兄,鬼,究竟是什麼東西?”

    “鬼?世上……哪有鬼?”

    杜篆聞言,張着口,扭頭呆呆望着他老人家,他已經是第二次被鬼上身,師兄莫不是老糊塗了?

    朝明師兄當然沒有老糊塗,他捋捋鬍鬚慢慢說道:“神魂與身體,兩位一體,自母胎之中一起孕育而成,沒了身體神魂豈能獨存?所以,小仙觀不信這世上有鬼,正所謂地獄天堂,只在人心。”

    他老人家的話不難懂,可杜篆依然瞠目結舌,一臉疑惑。

    “那些鬼故事都是唬人的,聽多了,講多了,有人便信了,現實之中誰曾見過?”

    “沒……沒見過,不等於沒有。”

    證無爲無,最是難證,杜篆卻不同,他雖沒見過,可其身上來過兩個,難道還不足以證明‘鬼’的存在?

    “人死如燈滅,身體如燈盞,食物營養爲燈油,沒有能量給養也就沒有那一點亮光,那光存在過,卻不會永存。”

    這話也不難懂,幾歲孩童仔細想想也能明白,但是,大傻子嘴巴依然閉不上!

    “據推測,老弱病死者其神魂在死前已耗費不少,離開身體的給養和庇護,須臾消散,若非如此,世上死人多了,見過鬼的又有幾個?”

    是啊,藍星人口衆多,每日死傷無數,可‘豬中豬’豈是浪得虛名?其嘴還是張着,閉不上。

    “師弟餓不餓?”

    到底有沒有‘鬼’還未說清楚,師兄話題突變,讓人有些轉不過彎來,聞言,大傻子嘴巴終於動了,砸吧砸吧,還真餓了,他點點頭,師兄掏出幾顆幹大棗遞給他。

    “師弟平時喫的只夠供養一個神魂,從今以後,要多喫點兒。”

    杜篆飯量不小,還要多喫,豈不是真要變成‘豬’了?豬就豬,大棗甜甜的好喫又補血,不喫纔是豬,他早就是‘豬中豬’!

    “師弟現在……可願瞭解當年之事?”

    一味逃避的確不是辦法,杜篆邊喫大棗邊鼓足勇氣,點了點頭。

    “鬼上身極其罕見,以小仙觀兩千多年的歷史,除師弟之外疑似者僅有一例,那人也是幼童,僅四歲,一月而亡,死時骨瘦如柴,似如干屍,據祖師記載,其被附身當晚身邊有猝死之人,而師弟第一次被附身時,一位鄰居掉進井裏,死了。”

    透過杜篆眼睛,能看到天空顏色,其雙眸真好看,可謂‘目流睇而橫波’。

    師兄說到這裏,不知在想什麼,竟閉嘴不言,杜篆有些着急,將棗核吐在手中,道:“也就是說,不遠之處有人猝死,是鬼上身的必要條件。”

    朝明師兄聞言,終於將目光從杜篆雙眼移開,扭頭去看窗外風景,並搖頭道:“此乃前提,而非必要,世間猝死者何其多也,誰還沒點執念?而鬼上身鮮有耳聞。”

    此中道理淺顯,大傻子雖傻,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他道:“這麼說來,我和那幼童體質可能與常人不同。”

    “師弟當年才六歲,我和師父推測,神魂弱小可能是條件之一,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師弟的神魂如今已是不弱,還是中招,便是例證。”

    “會不會與祖竅有關?”

    “師弟摸着那道門了?”

    杜篆聞言搖搖頭,那只是冥想而已,那‘門’是想象之物,無法確證,再看師兄時,他老人家望着遠方,目光迷離,師兄又傻了?

    師兄自然沒傻,他老人家只是陷入了回憶中,只聽他道:“當年之事也發生在晚上,次日一早,爾父便急匆匆趕來,據他說,師弟突然口吐白沫,渾身抽搐,還時冷時熱,師父和我以爲是癲癇,便帶着銀針下山,那時沒車,可把我們一陣好走,我們找到師弟家,卻發現師弟卻非癲癇,聽聞村裏有人落井而死,師父大膽斷定師弟是鬼上身,而師父認爲那幼童之死是因營養不足,我倆當即折回觀中,將僅存補藥都取了,又匆忙趕去師弟家,這還不夠,又回觀裏背米背面,師弟是不知道,一口氣往返六趟,差點兒虛脫,老道現在想來都累。”

    朝明師兄說到這裏,竟用雙手去按摩腿部,彷彿回到了過去一般,杜篆見狀忙放下手中棗核,側過身來,雙手虛握,爲師兄捶腿,兩人又按又捶,片刻之後都含淚而笑,確診,師兄真是老傻子!

    “那時候,要有摩托車就好了。”

    是啊,杜篆也喜歡那輛嘉陵,可日行千里,神駿不凡。

    “當年物資短缺,即便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哎,‘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

    師兄一向樂觀,很少感傷,杜篆聞言起身站到其後面,忘了手心沾染過口水,爲其揉捏肩膀。

    “師父與師弟家人達成一致,由他們保證師弟喫食,我們供應師弟藥材,務必救得師弟一命,藥材怎麼供應?當然是到山裏去採,那四年時光,我和師父還有夕輝那小子,幾乎是在大山裏度過的,無論是白頭山,還是五行山,或是雁山,終南山,都留下了我們祖孫三代的足跡,在山裏餓不着,有野獸蟲蛇野果野菜可喫,只有冬天難熬,天寒地凍,野味難尋,那又冷又餓的滋味兒真不好受,我們啊算是挺過來了,可惜,師弟家人卻沒能挺住。”

    杜篆雙手不知何時停了,全身僵硬,師兄拍了拍他的手,又緩緩說道:“那時,誰也不知道師弟能不能活下來,師父乃大毅力者,師弟爺爺也了不起,雖將家產散盡終於熬到了最後。”

    聽話的眼淚少,不聽話的眼淚多,杜篆後退一步,不想讓淚珠打溼師兄道袍,一時間淚水如雨,成串落下。

    師兄是老傻子,不怕道袍溼,他起身,轉身,嘆息一聲,隨即隔着條凳伸手抱住了大傻子。

    杜篆個高,卻把頭埋在師兄肩上,嗚嗚咽咽哭了起來,他老人家一句話,提到兩位他最敬愛的老人,可惜,二人已乘黃鶴去,白雲千載空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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