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飲一盅桂花陳釀,可好?”
“好呀!老身只飲半杯,湊份熱鬧。”
兩位婆婆一邊說一邊已把酒斟上,可偌大的小仙觀裏就止他們三人,無論如何也是熱鬧不起來的。
“今年的五仁月餅火候不錯,味道正好,晚晦道長嚐嚐。”
“給!享用餈粑一定要趁熱,吃了好黏人。”
一句話差點兒讓人流淚,大傻子索性一揚脖子將杯中酒全部灌入喉嚨,辣辣的滋味兒感覺真好,在撲鼻桂香中他彷彿找到了一絲節日氛圍。
“不能這樣喝,易醉,老身琢磨着今晚會有電話打來,晚晦道長可別忘了接。”
蔡婆婆教訓得是,杜篆放下酒杯,開始對夜晚期盼起來。
“快喫呀!晚晦道長怎麼連筷子都不拿?”
大傻子回過神來,忙慌慌拿了筷子笑着爲兩位老人夾菜。
“莫忘了今兒不是週末,說不準啊一個電話也無。”
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溼桂花;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原來這就是‘秋思’啊!不知接下來的‘冬思’又會是哪番模樣?果然被範婆婆說中了,今夜無電話,害小道士白白憧憬一場。
感謝仲初先生好詩,還有這皎皎月色,當然了,還要謝謝蔡婆婆泡的那壇桂花陳釀。
酒不醉人月醉人,月不醉人詩醉人,詩不醉人人自醉,醉也醉也,小仙觀的中秋既無冷露也沒寒鴉,且任他在月光下飽睡一場。
已是早晚寒涼,若非雙脈俱通估計他這一覺就得感冒了,好在兩位婆婆到達之前他便醒轉過來,昨夜不堪回首,匆匆洗漱後又忙慌慌下了山,到神仙居再練拳也不遲。
缸裏菡萏早謝,牆角紫黃二色又開,南山依舊在,身旁無‘悠然’,這樣的院子不缺秋意,自然也醞滿了秋思,大傻子獨居於此,忙碌中少不了躊躇,彷徨,還有徘徊與憂傷。
“這是我家親戚從嘉州市買回來的蛋黃月餅,昨晚我偷偷藏了倆,哥幾個快嚐嚐。”
“本帥可是正大光明拿的,你們喜不喜歡純豆沙餡兒,可甜了。”
中秋已過,三個糊塗蛋卻在晚飯時分來到了小院,嚷着要重過佳節。
“既是狐朋狗友便該狼狽爲奸,喂!篆哥這些都是自家做的?”
大傻子笑着點頭,月餅每年只做一次,兩位婆婆自會多弄一些,原是帶下山來慢慢喫的,如今且切成小塊,擺滿盤盞,任由品嚐。
“種類豐富,味道又極好,不曾想倒是我們佔了便宜。”
“可惜今天不是週末,咱仨還得去上晚自習。”
“別吃了!快走快走!”
“等一下!那個蓮蓉味兒的俺還沒嘗咧。”
三個狐狗狼狽的傢伙匆匆忙忙來了,又咋咋呼呼走了,小院很快重歸寧靜,杜篆慢慢喫着他們帶來的月餅,初時心情還不錯,可細細品嚐其中滋味兒,還可重溫三人殘留的那點兒熱鬧,可惜隨着時間推移卻是越喫越寂寞,越食越無味。
不知坐了多久,一羣鳥雀突然從其頭頂飛過,驚得他舉目四望,卻見皎潔的不似月光倒似寒霜,從夜空之中直落肌膚與心底,一切皆冰冰涼涼。
同叔先生有詩云:‘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哎!去年中秋讓人唏噓,今年同樣讓人無奈,若能忘了這個節日該多好,或許人世間就不該有此一節,是了,節同‘劫’,莫非過節就是過劫?
幸而他對週末還有憧憬,可惜等了兩個晚上也無電話,是啊,節日都過了,與中秋有關的電話自然也沒了。
“怎麼?樹上風景也不好看了?”
“風涼,晚晦道長早點兒下來,做點兒正事爲好。”
兩位婆婆有所不知,天高氣爽,滿山盡是黃的紅的橙的還有綠的秋葉,詩意盡染最宜登高遠眺,大傻子不怕風涼,可他一個人呆在樹上甚是無聊,至於正事兒嘛能做的無非練功寫字。
“書都曬過了?”
杜篆點點頭,入冬前是一定要把觀裏藏書曬個遍的,還有一些字畫也得妥善保管。
來看病的人越來越少,杜篆每次練習輕功又會採回來許多,有些放久了會壞掉,蔡婆婆所言的確又是正事兒一樁。
下山後的第一件正事兒換來老酒兩壇,雖不值錢卻也高興,第二件則換來清淚幾行。
“小篆你……”
這話是說不下去的,總不好問‘小神醫’得了何種怪病,也不能笑眼前的帥氣小夥是愛哭鬼,肖媽媽能做的只是緊蹙眉頭並默默遞上手帕,管理縣圖書館是閒差,週一早上此處更是無人光臨,所以她直接把孩子給帶來了。
杜篆不接手帕,徑直用手袖擦了擦眼角,這才道:“奶粉上火,多喂點兒白開水,待會兒我去採些青蒿來,你用它給孩子泡澡。”
小嬰兒聽力沒問題,還長胖了些,只是臉上多了幾顆小紅痘痘,肖媽媽聞言笑道:“我們大院裏就有一叢青蒿,此事不必勞煩,倒是要請小篆幫我守會兒閱覽室,我去哄這孩子睡覺,對了,你若有什麼傷心事,請一定對我講講。”
謝謝肖媽媽好意,大傻子是永遠不會開口的,離開圖書館後,還有一件正事要抓緊時間做。
“好主意!哥幾個是該留下張青春靚影。”
“咱們穿球服去,好不好?”
“那就跑步去,對了,還要帶上籃球。”
“咔嚓!”
伴隨着閃光燈亮起的是一聲快門輕響,幾位少年合照便成了,杜篆依舊笑着,滿臉開心。
“師傅,麻煩再拍一張,小童兒你丫剛纔擋着我了,這次我要站篆哥身邊。”
林壯壯一邊嚷一邊擠,童胖子嘟着嘴正想反駁,卻見一束花突然出現在眼前。
“這是什麼?”
“拿着!你,這個,這是給你的!”
真是有趣,照相館師傅再次拿出了製作精美的假花,還有木製大刀和紅纓槍,不由分說便塞在三個糊塗蛋手中,大傻子雙手捧着籃球,故而與這些道具無緣。
“爲什麼他倆拿的是刀槍而我是花?”
“哪來的廢話?好看就成,預備……笑!”
“咔嚓!”
照片三天後就到手了,竟然是彩色的,大傻子仔細問過,原來是用筆抹了顏料圖畫的。
有點遺憾的是第二張照片中並非每個人都開心,歐小浩臉上驚訝多於高興,讓人擔憂的童胖子在關鍵時刻總算咧了嘴,只是那笑容中卻找不到多少快樂。
“堂堂七尺男兒卻捧着一束花,這像話嗎?不行,哥幾個得找機會另拍。”
“是小童兒配不上花,並非花配不上你。”
“胡說!那下次你丫來拿花。”
“沒問題,要我說那粗糙的木頭大刀還綁着一根長長紅布條,可比花幼稚多了。”
“其實俺們可以跳着霹靂舞或者滑着旱冰再來兩張。”
“行啊,小耗子想法不錯,咱們夏天再去拍。”
“爲何不是現在?”
“夏天穿得少,更顯青春活力。”
天!林壯壯這小子瘋了,籃球服就背心加短褲,這樣還算多?
接下來的週末恰好連着國慶,有足足三天假,看着三個糊塗蛋興高采烈的樣子,大傻子卻快樂不起來,在山上呆一個週末已足夠長了,如今還要多住一晚,誰來告訴他該如何度過即將到來的三個漫漫長夜?
孰料第一個夜晚便有驚喜,他接到了小傻子電話。
“神仙哥哥,我本想給你寫信,畫一幅我們四人溜旱冰的圖,玩檯球的也行,可你知道我只會隨手塗鴉,所費不過盞茶功夫,怕就怕又累神仙哥哥爲了回信耗時耗力,那就不好了。”
原來是爲這個,怪不得有一段時間沒收到信了,大傻子繪畫時並不覺累,也不認爲虛度了光陰,反倒是有些喜歡。
“好吧,我承認自己忍不住動手畫過,只描繪神仙哥哥一人,我還能將就着咬牙弄下去,旱冰圖太難了,遠遠超出小生畫藝,每次都是半途而退,徒增廢紙耳,哈哈!”
開心果笑聲依舊動聽,卻與早前有些不同,不再那麼清脆,這個超級晚熟的小傢伙終於開始變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