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白蛇傳 > 第2章 第 2 章
    還好我自打出生睜開眼起便與烈兒朝夕相處,也算是有一定的抵抗力,當下勉強保持理智,呈蛇行狀,衣袂飄搖,落荒而逃。

    許是跑得太猛,血液都被心臟泵得沸騰,耳鼓迴盪着跳動的聲音。

    我孃的書裏曾經說過:上天有根點播衆生的金手指,所謂“靈光乍現”或者“福至心靈”就是這金手指的功效。拜其所賜,我過去百年間渾渾噩噩,而如今一招開竅。

    原來遠山如此美,如含黛,如浮煙,原來秀樹如此挺拔,風溫柔且含情,又何忍摧之。天遼地寧,一切都豐於顏色。風捲雲涌,又忽地歸於平靜。

    我心神不定的回到谷中,看到咬文正蹲在榕樹下。這棵榕樹大概是四谷榕樹的一隻小樹杈,卻比四谷最老的老妖還要老上幾分。大家都叫他榕爺爺,四谷出生的小孩子都拜過他的山頭兒。誰家出了什麼奇事,生了什麼怪病,也來榕爺爺面前磕磕頭,雙手合十,心意虔誠地念叨上幾番,日久天長,榕爺爺方圓百米的土地夯實,光滑如一片玉盤。

    “烈兒呢?怎麼沒和你在一起?”咬文站起身,錘了錘坐麻了的雙腿。

    我與他和烈兒本是四谷裏有名的三人幫,穩定性極強,但自從他結婚後,就只有我和烈兒這兩個點兒,還堅持着確定一條直線。

    他嘟嘟囔囔地抱怨道:“好不容易得了空兒,你們一個兩個卻都尋不見人影,白白浪費我偷來的半日閒。”

    我不解:“烈兒去哪兒了?”烈兒是極戀家的類型,除了怕翅膀生鏽偶爾極不情願的天上飛幾圈之外,其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四谷這一層中晃盪,萬靈谷的地皮每一寸都印着他的足印。

    咬文嘆口氣,搖了搖頭。

    三隻小老鼠,已經化成人形了,大大小小手牽手走過來:“爹爹,娘叫你回家喫飯了。”

    三個小傢伙修行尚淺,灰耳朵,尖尖嘴,支着小門牙,實在醜的很。我當時孤陋寡聞,絲毫想象不出幾千年後也有人類的幼崽裝扮成動物的樣子,而且還要被誇讚“可愛”,真是被單純限制了的想象力。

    咬文大概也覺得自己的親生骨肉們實在醜得很,一邊伸手幫他們擦鼻涕,一邊嘮叨:“不會化人形就不要亂化嘛,小一點也沒什麼不好……”

    最小的那隻揚起小臉:“娘說不化人形怕被爹的朋友吃了,那個姑姑是個大白蛇!”

    咬文急的吹鬍子瞪眼:“說什麼呢?姑姑怎麼會是那種蛇?”轉頭訕笑着望着我:“小孩子瞎說哈哈哈,回頭兒我教育他們娘!”

    我蹲下來,擡手摸摸最小的那個孩子的頭,他有黑且圓的眼睛,小臉蛋兒被風吹得紅紅的,我想起兒時與咬文在冬天的寒風裏堆雪人,那時的他就是這副模樣。我解下腰間桃核兒雕的小籃子掛在那小孩子脖上,那還是幾十年前咬文親手雕來送給我的,當時我嘲笑他手藝拙劣,若要靠這騙姑娘怕還早了幾百年了,他雖然生氣卻也不發火,只是惱道:“我只雕一個來給你玩兒的!騙姑娘來作甚?”

    桃核小籃幾十年間沾染蛇氣,腥得很,有了這保障,飛禽走獸也要忌憚三分。我對那小孩子說:“蛇是你們族的天敵是沒錯了,可是大白蛇姑姑不會喫你們的,因爲她是你爹的朋友!”

    咬文向我擺擺手,牽起三個小傢伙要往回走,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住腳步道:“男孩子到了血氣方乾的年紀難免有些難以自控……”

    女人特有的八卦心令我不禁豎起了耳朵,心想難道他要對我剖心挖腹?自白一段不知道是單身時的荒唐,還是婚後的不倫。

    我一把掩住他的嘴:“孩子們都在這兒呢,我們改天找個時間再聊。”

    他掙脫掉我的手,嘆口氣道:“還不是你們!一個兩個都不見人影!讓我不省心啊。”

    瞪了我一眼後又:“你自己敏感點兒!別自己家後院起火了都不知道!”言語裏頗有股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後院兒起火”?莫不是我孃的書庫着火了?不是都收到無限極盒裏了麼?整理的時候頗費心思,後來出了本成了四谷家庭主婦們的最愛的整理收納心得,還是我爹藏得酒被發現然後被燒了麼?

    我慢慢悠悠晃回家,一路上反覆思索卻不能理解咬文話裏的含義。

    往日都是烈兒在家,今天卻不見人影,蛇爹不知道醉到哪裏去了,孵而摩思女士還在進行創作,看到我頗有些不滿,說什麼自己的bl小說正寫的如火如荼所以看到女的就心煩,要不是我是她親生的絕對不會告訴我鍋裏還有碗剩飯的。

    可是我並不餓,我抱着雙腿,坐在窗前,夜色漸暗,四谷一盞盞亮起各色的燈,飛禽走獸大多不喜歡火卻又嚮往光,爲了照明也是頗費心思,有谷裏挖的夜明珠,有自家養的螢火蟲,還有的是不知哪兒挖來的千年腐骨,碧瑩瑩的一根兒大腿骨掛在樑上,不僅可以照明,還有避暑的效果。黑暗中點點星星的光芒包圍着四谷,安靜而神祕,如果天上有一隻眼睛,他肯定看得到地面有一棵大樹,大樹上結滿了星星。

    掌燈時烈兒回家,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飯也不喫,說話也不應,我想他或許因爲一整天不知我去處,大概有些生氣,又想不知道烈兒知不知道“後院起火”這件事,想找個緣由與他講話,他卻只是發呆。我孃的腦回路與常人迥異,有些時候遲鈍的很,絲毫也沒有發覺烈兒的異常,而蛇爹幾杯下肚,已然和周公下了不知幾局棋了。藉着白色的月光,依舊可以看到烈兒坐在牀邊的半個剪影。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的世界在一點點變化着,咬文已經是父親了,他再也不是那個婆婆媽媽嘮嘮叨着,整天跟在我和烈兒身後收拾爛攤子,他有有妻子兒女,烈兒曾經與我完全重合的世界,也漸漸開始分離,他似乎有了不爲我所知道的祕密,而我又何嘗不是一樣。

    而我原來如同蛋殼般封閉的世界,也產生了裂痕。

    正所謂他有他的煩心事,我也有我的煩心事。

    那棟新添的小石屋,有些讓我心懷意亂。

    私闖民宅被抓個正着,然後十分沒種的落荒而逃。

    想我從小到大在冰原晃悠,四谷的小誰誰想來冰原挖塊冰做冰鎮酸梅湯都要提前和我打招呼,可謂響噹噹一條地頭蛇,論先來後到,也是他應該規規矩矩的拜我山頭。

    又一想我尚不知他來頭,若貿貿然得罪,他把我推進那熱泉裏用蒸汽呲一下,我的蛇皮恐怕等不到秋天就要褪一層。

    又一想那水晶石不過一寸見方,大概是塞不進去的,最近喫得多,夜裏翻個身竹牀都要吱吱作響。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