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白蛇傳 > 第27章 第 27 章
    秀兒死死攀着那扇磨盤,浸染了她幼子的血肉,人們想要掰開她的手指,卻怎樣也掰不開,再用了大力,卻聽到咔吧一聲,指骨被生生折斷。

    巫祝搖了搖頭:“她也是禍根啊……”

    “我追着這位故交的痕跡,從不渡山到了風渡村,他卻在難渡川邊失了蹤影。”

    小青沿着難度川打聽了両日,川水湍急,天候晴雨莫測,我猜他定是遭受了不少辛苦。

    “你如何知道這些?”

    “看熱鬧的老鴰,路過的蟲蛇鼠蟻多了去了,就是版本太多,添油加醋的!”

    小青奔波了幾日,未曾好好喫飯喝水,眼下小二奉茶便飲茶,端肉則啖肉,風捲殘雲,豪放不堪,拳頭大小一張臉塞得滿滿登登,只是老天爺偏心眼兒,任他狂飲大嚼,入目也不覺粗俗,只覺他天然不做作,甚是惹人好感。

    “眼下如何是好?”

    小青垂下眼簾:“怕是要在難度川底找一找了……”

    的想起眼前這位青大爺一世囂張,唯有水,是個大大的對頭,碰也不想碰的。

    想到水,又想起那日我與他被困硫磺溫泉之中,爲了逃生頭頸相交身體糾纏,那時我以爲她是女子,所以不曾避嫌,現在想起來,未免太過旖旎,耳根忽地騰起一片熱氣。

    還好另一位當事人此刻專注喫喝,無暇顧及我。

    又想我與秀兒雖只有一面之緣,但是十分投機,她就此消失我不能不問不管,我也想知道個究竟。?

    待小青喫飽喝足,我與他又返回風渡村,村邊的難渡川渾濁湍急,突然一陣風平地捲起,天空又落下雨水來,灰濛濛一片像是沮喪的臉。

    小青擡頭看看,向我道:“天氣又變壞了,難渡川本來就兇險,今天就算了。”

    我搖搖頭:“你不用擔心,我應付得來!”

    實則內心也有幾分害怕,但是實在是記掛秀兒。

    化了原型遊入川水之中,浪十分湍急,捲起河岸的泥沙淤泥,打在我的臉上,我目不能視,只能憑感覺緩緩下沉,起初河牀十分平緩,我幾乎貼着水底的砂石潛行,後來臨近河心,竟然陡地沉了下去,我擡頭望向上方,川水依舊渾濁,而這裏,卻像是分開了兩個世界,水平靜而清澈,只是光無法投進,所以一片黑暗,還好蛇眼可以夜視,我盤旋下沉,過了有半柱香的時間,感覺到蛇尾觸到了河底的石牀。

    聽小青說,秀兒不知去向,而灰狐在難渡川邊失了蹤影。

    所有的謎底,都在靜靜的難渡川底。

    不渡山盛產藤條,風渡村人人善編藤,家家都有藤編的筐,藤編的箱,現成的牢籠。

    水底有一具藤箱,用的是鏤空的編花手藝,藤條均勻,油裏炸過一遍,過了漆,上了色,千年不腐。

    藤箱裏,一具屍骨纏在另一具屍骨上,被摟着的那具十分小巧,像是個女子,而纏住她的那具,拖着長長的尾骨,是個狐狸的模樣。

    藤箱上面原本用鐵鏈困住,上了幾把大鎖,看樣子被從外面扭開,又在藤箱裏面用蠻力鎖死。

    一同鎖在藤箱裏的,還有風渡村頭的那塊石磨盤。

    我的眼睛像是道泉,鹹澀的水噴涌而出,難渡川寬廣,那鹹澀的水轉眼間就消融,我不能動了,我浮不上去,我的心像被塊巨石壓着,連同我的身體。

    突然間聽見撲通一聲,凝固的水底晃動起來,小青就那麼沉了下來,我在那瞬間像是解開魔咒般地輕鬆起來,四肢甫一能動,便懷擁着他向上游去。

    他咳了幾下,吐出一口水:“怎麼那麼久,不知道等的人很擔心嗎?”

    爲什麼那麼久呢?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想起水底的那幅情景,眼睛又忍不住泛出水來,決堤,最後忍不住嚎啕大哭。

    小青皺着兩道眉,長長的嘆着氣,突然間把我拉到懷裏緊緊摟着:“是我的錯……不該讓你下去的……是我的錯……”

    是否在傷心痛苦都會想要一個有溫暖的懷抱,我在小青懷裏哭了個盡興,把所有眼淚鼻涕都抹在了他青色的衫子上,他不言語,任由我發泄。

    平靜下來,我把水裏的景象向他描述一遍,他點點頭:“我那位老友性情乖張得很,他肯定在水底設了結界,我忽略了,差點害了你。”

    我搖搖頭:“你跳下來,救了我。”

    一路無語。

    在城外坐上了轎子,一路回到宰相府,儘量避人耳目,卻不料也有瞞不過的人。

    陸尋看到我一驚:“你哭了?爲什麼身上有腥氣?”又伸手從我頭上扯下根已經半乾的水草,一臉的疑惑。

    “半路風大,你知我弱不禁風,一不小心掉到河裏……至於那根水草,我想帶回來煲個湯什麼的。”

    他也不再多問,呆呆站在一旁。

    我這一日實在經歷太多,除了身心俱疲的感覺之外,更是被巨大的悲傷壓着。白貞貞倔強的很,素不在人前哭泣,可是今天也難免失態,等小丫鬟伺候完畢,三言兩語打發陸尋去書房,一個人坐在牀邊,感覺心頭的烏雲終於再也兜不住雨水,從眼角淅瀝瀝的落下來。

    我把頭埋近枕頭裏,努力壓抑住哽咽的聲音。誰知這一下竟是在也控制不住,積攢了不知多久的委屈山洪爆發般的涌了出來,

    很多時候,我們都用別人的悲慘發泄自己的不幸。

    卻有隻手,輕輕放在我的頭上。

    許是陸尋看我情緒不對,所以去而復返,我深吸幾口氣止住眼淚,幾下在枕巾上蹭乾淨臉,擡頭道:“不是讓你去睡了麼?”

    卻見一襲青衫站在我的牀前,一張水靈靈的小臉靠近道:“小白,我放心不下你,所以進府來看看!”

    我正驚訝中,卻又聽見個聲音,顫巍巍道:“你,你你,快放開我我……我娘子!”

    肩不能挑的清秀公子此刻嚇得臉色發白,一雙手在袖管裏抖了又抖。

    被親夫捉姦在牀,我還在想要從哪裏開始解釋,此時此刻的小傻子反應卻快得很,扯開喉嚨喊道:“快來人啊,有刺客!”

    不等我反應過來,他突然撲到我面前,用瘦弱的身體擋住我,顫着聲音對小青說:“我可不怕你!”

    早有聽見喊聲的家丁吹響了聯絡用的哨聲,三長兩短,護院的家丁集結起來,腳步聲由遠及近,門被砰地一聲踢開,有人粗聲粗氣地在門外喊道:“小賊!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快出來投降,饒你不死!”

    小青長眉一挑:“我倒要看看是誰饒誰不死!”

    這也是個不怕事兒大的主,我着實頭大,只好捏了個瞌睡蟲扔到陸尋身上,看他穩穩睡過去,這邊勸小青道:“我真的沒事,你今夜先回去!”

    他不依不饒:“那你答應我的事呢?”

    “我答應你的事一定做到!”我不太記得答應了他什麼,仔細回憶下,不就是塊玉,等天亮買一塊給他就好了。

    他又看了我一樣,閃身飛走,一陣綠風從門裏呼嘯而出,嚇得一衆家丁屁滾尿流,好幾個人大呼撞邪了。第二天佘管家請來了一位高僧,說我們相府風水甚好,是個養人之地,連帶的花鳥蟲魚也吸收了不少靈氣,衆人信誓旦旦說一陣綠風颳過,颳得人骨頭縫裏都透着陰風,於是那位高僧房前屋後的巡視一番,最後說是洗衣間的那株爬山虎成了精,鬧了些小動靜來,只要連根鏟去便可保家宅安寧。

    爬山虎?

    因爲被怪力亂神“衝撞”,我這幾日便推辭了請安拜會等繁瑣事宜,專心在房中“壓驚”,只聽門口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打開房門,一個小小的老頭站在門口,只見他眉毛頭髮都花白了,穿着一襲草綠的舊衫,兩隻眼哭的紅腫,鼻涕也拖得老長。

    他向我深鞠一躬:“白蛇姑娘,白蛇姑娘入府已久,老朽一直未來拜會,實在是禮數不周。園丁已經買了大鎬,不日就要斬草除根,所以今日特來辭行。”

    原來這老頭便是那爬山虎精,我在洗衣間數日未曾察覺,可見並非有招搖害人之心。累積無辜,我心下十分不安:“老丈要去哪裏?”

    他搖搖頭:“天下之大,找個無人打擾之處實在太難了!”

    “老丈,我倒知道個地方,只是之前出過些恐怖之事,大概十分陰森……”

    “白蛇姑娘有所不知,我們爬山虎就喜歡陰森無人之處,要不是被迫無奈,也不會大隱隱於市,每天喝些洗衣水!”

    “如此便好,向東去十里,有條不渡河,過河之後有個風渡村,村裏已經無人……河中有對愛侶長眠,若能時時看護,使之不被打擾,他日定有人去謝你。”

    “謝到不畢了,白蛇姑娘指點明路供老朽安身立命,實在感激不盡,故人之處,自當盡力看護!”那老頭千恩萬謝地去了,我心想,佘管家尋來的這位高僧未免也不太高,沒發現我這條大白蛇,反倒連累了原本無辜的爬山虎老頭,搞不好是個沽名釣譽的騙子,我倒要看看是怎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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