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白蛇傳 > 第 36 章 第 36 章
    我心中憤憤不平,他責備陸尋惹禍上身,私藏朝廷欽犯也好,教訓他即使是朋友兄弟也不可不防也罷,都是他作爲一個父親的責任。可是他什麼也沒說,在他內心中,陸尋是一顆棄子,就和養在籠中的鳥,種在園裏的花沒有區別,因爲他不能繼承衣鉢,不能光宗耀祖,所以只要給他安穩的生活,讓他一輩子無憂無慮就可以,再不用爲他費任何心思。

    想那張純良敢明目張膽的進府搜人,定是與陸珍之間有什麼勾當,而那谷大人又如何與陸尋有了聯繫?只怕也未必簡單,陸尋心思單純,被人利用尚不自知,而陸顯儂目睹兄弟鬩牆卻不聞不問,

    今日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猛地想起來我還在墨玉的身體裏,可是找遍整個相府也不見“白貞貞”的人影,直到晚飯時見到環兒端着一托盤喫食哭哭咧咧送到柴房,纔看到滿身塵土,正抱着一根柴草打滾兒的“白貞貞”。

    聽說今日二少奶奶不知爲何犯了魔怔,對老嬤嬤又叫又撓又呵氣,三五個人窮盡力氣也攔不住,無奈之下把她關進柴房,老夫人已經派了佘管家去請高僧,明天一早就要做法事驅魔。

    我被幾個高大的嬤嬤拉到一處房中,旁邊坐了各位夫人,一張簾子隔開,隱約見到對面幾個人影,一位跪坐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大概就是那位高僧,身邊矮一些的大概是個小沙彌,還有一位看身形是佘管家。老夫人道:“上次幸好有大師指點,除去了那株爬山虎,保佑我家宅安寧。”?

    我本來心中有些忐忑,生怕他識破了我蛇精的真面目,沒想到竟是上次的那位“高僧”,上次本來是小青引出的禍端,而他卻沒能溯本追元,反倒累及了那株向來本本分分的老爬山虎精,看樣子也沒什麼本事。我將全身的妖氣斂了,靜靜坐在一旁。

    那高僧道:“我當初一時不忍,只叫管家砍了那爬山虎去,沒有斬草除根,以至於養虎爲患,竟然讓他又附上了二少奶奶的身。”

    聽他聲音,雖然低沉,卻十分清澈,大概是個年輕人。

    老夫人驚訝道:“難道這次作祟的也是那爬山虎精?”

    “正是,相府有老夫人坐鎮,宵小自然不敢放肆,只是那老爬山虎在這裏紮根已久,論資排輩怕還要在老夫人前面。”

    老夫人點點頭:“大師所言極是,從我搬入府中之日起,它便在那裏,說起來確實要早上很多。”

    二夫人道:“我看也不用太麻煩,聽說中了邪,潑一些糞尿就好了。”

    那高僧道:“若是個過路的精怪,這法子到也許行得通,可這老爬山虎,怕是越潑糞尿越精神。”

    “那如何是好?”

    “先喂她喝下聖水,待我詠上七七四十九遍楞嚴經,驅魔逐惡!”

    一個小沙彌捧了碗水給我,水色渾濁,大概是混了些香灰之類,我端起來一飲而盡。

    那聖僧又道:“一會怕是如昨日般發作起來,請各位切莫靠近。”

    一衆女眷皆一臉虔誠,我本以爲那碗香灰水下肚,大概會顯個原型,或者痛的在地上打滾,可是除了十分難喝之外並無任何異常,百無聊賴之際,便聽起他所詠心經,越聽越覺得耳熟,他含混不清,聽起來便十分玄祕,可我卻發現自己竟然能隨着他緩緩吟唱,而且心中平和,十分愉悅,難道是我生來有佛緣嗎?

    “黃豆五斗,春日裏泡發,上火蒸軟糯,築三寸四方坯……”

    不知爲什麼,臉上溼漉漉一片,我伸手一摸,哦,那是白貞貞的淚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悄落了滿臉。

    我突然想起,那是三四月的寒冷的春日,蛇爹在屋前支起大鐵鍋,煮了的黃豆築成塊兒,用麻紙包了放在屋樑上發酵,等到夏天做黃豆醬。小小的我和烈兒再鍋旁邊暖着手,等蛇爹在嘗火候的時候討豆子來喫。

    那是四穀人人都知道的醬譜,原來與人間的也一樣。

    在座的各位小姐太太,大概以爲醬本身便長在罈子裏,擺在廚房中,想喫的時候擺出來便是了,哪裏知道怎樣做呢?加上那“高僧”咬字十分不清,還帶着些怪異音調,聽上去的確像有除魔的功效。只可惜我兒時起便將這醬譜背的滾瓜爛熟,不經意被他撩起我思鄉之情,連收拾這個西貝貨的心情都沒了。

    我由自哀傷之時,隔帳一陣晃動,一個肥肥的影子將自己掛在上面,來回悠盪着,定睛一看,不是墨玉又是哪個有這樣囂張?

    我靈機一動,手藏在袖子裏,一串咒念出來,墨玉吊在隔簾上不再動,紗簾另一面的“高僧”突然打翻了面前的香爐,噌的一下竄上茶几,在上面伸起懶腰來。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衆人皆驚。

    小沙彌聲音顫抖,強作鎮定道:“府上的妖非池中之物,我師父不得不使出震魔大法。”

    衆人面面相覷,“震魔大法”可是頭一遭聽說,一時間滿室寂靜,衆人連大氣都不敢出,突又見那高僧從茶几上躍起,撲在隔簾紗帳之上,那紗帳如何承受住他的重量,撲通一聲翻倒在地。墨玉嚇得嗷地一聲怪叫,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擡着兩隻前爪,坐在地上看着衆人,一動也不動,只兩隻大眼睛轉來轉去。

    “高僧”也在對面坐了下來,津津有味地開始舔手,二夫人衝那小沙彌喊道:“我可沒見過這樣的做法!誰知她這一吼,驚醒了那“高僧”,“高僧”不再舔手,伏低了身體向着二夫人緩緩靠近,我見過墨玉在花園裏撲蝶時的模樣,心想二夫人大概要糟糕,果然“高僧”圍着她繞了一圈後突然飛身撲上,掄起巴掌便扇在二夫人頭上,二夫人一聲尖叫,四處躲藏,她原本好美,滿身點綴着玉石珍珠,一動之下撩得那“高僧”興致更旺,一時間只聽得叮叮噹噹大珠小珠落玉盤之聲,早有下人攙着老夫人躲出門去,二夫人哭爹喊娘,躲來躲去也躲不過與墨玉換了身體的“高僧”,鬧了一盞茶時間,才見“高僧”心滿意足攀上屋頂離去。

    那小沙彌一直在旁邊看着,見師父遁牆走了,強裝鎮定道:“那爬山虎精老道得很,不知不覺間上了二夫人的身,我師父聲東擊西,已經將那老爬山虎精降服了,從此府內安寧。”

    衆人雖然半信半疑,但眼見白貞貞恢復正常,而二夫人原本輕浮,意志不堅,那老爬山虎精若要找個替身,她的確最合適不過,如此一來,竟無人懷疑,賞了許多銀子給那小沙彌,由他徑自去了。

    我雖然也好奇那“高僧”的去向,但是眼下卻首先要考慮的是陸尋要何去何從。

    他這幾日見了我,難免有些訕訕,我氣他欺騙我在先,將一個青竹會黨首說成屠夫,惹禍上身,掉進陸珍圈套,所以淫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而他則進亦憂,退亦憂,遠不知何時而樂也。這日午後又見了面,我依舊沒甚好臉色,他面色有些發紅,緩緩地從袖子裏摸出個紙包。燙金的圖案,這logo還挺面熟。城裏最大的綢緞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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