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眼中盡是不解，我嘆口氣鬆開他的雙手：“剛剛都是我胡說的，你定會一生順遂，得償所願……”
他一笑：“這是當然，我娘說，每個見過我的算命先生都說我是大富大貴，顯祖揚宗之命，一生和平美滿……”又突然眼中狹光一閃：“我只怕凡事都唾手可得，那樣也無趣得很！”
我心中五味雜陳，暗道你即是當朝宰相之子，又有那個算命先生敢說你遭遇橫禍，命運坎坷呢？而幼時陸尋一路順風順水，正是雛鷹振翅，滿腹期待，只等高飛之時。
而我，站在他面前，知道在不遠的未來，他即將面對許多殘酷的事，我卻既說不出口，也不知道如何解，只能勸慰自己道，未來的陸尋未必不快樂。
他卻又嘆口氣：“將來葉家姐姐嫁給我，我卻擔心會不會辜負了她，男兒志在天下，總不能爲兒女情長所牽絆，怕是也要被哥哥和學堂的師兄們笑掉大牙，若是冷落了她，她一時想不開離我而去，那我怕是要後悔死的！可若是她時時刻刻都想見到我，又該怎麼辦？”
這話打他口中說出，竟觸動了我的心，只嘆他小小年紀，倒是煩惱也不少，可彼時的我於“情”一事着實不懂，只能繞些大道理道：“這世上的事，大概都是這樣了，別人既然知道你在乎她，便不會那麼珍惜你，越是得不得到的，越要苦苦追尋，就如同鏡中之花水中月，另一方面，傾注的情愛如同覆水，覆水即難收，自己卻又不甘心，便生出許多癡怨來……”
我猶記得兒時看過的閒書，大概那作者是個閉門不出的，模仿着大妖怪傳，只靠自己兩眼一閉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也著成了本奇奇怪怪的書，他既無遊歷經驗，有無研究古籍典故的鑽研精神，所以只能閉門造車，臆想出許多異物奇型來，所以不僅內容上比起大妖怪傳差得遠，就連圖畫都模糊粗糙得很，依稀記得裏面有一頁上說：東邊的山上有兩頭獸，一個名喚癡，一個名喚怨，兩頭獸不見面又想，見了面又要打架，打的頭破血流便分開，再見面卻還是要打的。
眼下倒也不算是煩惱風花雪月的時候，陸尋變小了，如何變回來可難倒了我，前幾日他拿了黃石送的玩具玩得不亦樂乎，大概就是在那時被矇蔽了心智。?
我這種只會採草藥的半吊子醫術與耽於修行的法術自然解不了，書到用時方恨少，只能厚着臉皮求小青，他盯着陸尋看了半天，突然伸出手去捏住陸尋雙頰，我慌忙拉開，卻見陸尋白淨的臉上已然被捏了兩雙紅手指印。
“你幹嘛？”
“就想欺負他一下！”
見我要發火，小青悻悻道：“若要我診治他，收些診療費也是應該不是？”又盯着陸尋恨恨看了半天才慢慢道：“問題不大，看樣子就是中毒了，那個地方几十年來太多死去的嬰兒，日久天長聚了屍毒，你可知道有味藥叫做紫河車？有貴婦專門食用，以保青春，他在那裏吸了太多嬰兒的屍毒，所以變小了。”
“想不到嬰兒的屍毒居然有這個效果。”
“過幾日毒退了，自然就好了，小孩子不像成人太多不甘心與怨恨，自然排淨了便無礙。”
接下來幾日我十分小心，眼見他睡了幾覺之後漸漸從孩童變成少年，又從少年變成現在的模樣，稚氣消失，古怪精靈的樣子也沒有了，某日早上，又變成那個有些呆傻的陸尋，好在過幾日便回到了京城，我肩上的重擔總是算卸了下了。
儘管途中諸多波折，此行也算圓滿，至少沒有給他父親抹黑。而大夫人與老夫人自然是謝過如來謝普薩，兩個人拉着陸尋抹了半天眼淚，陸尋也十分興奮，還想講紙人紅嬌的事給她二人聽，被我找了個話頭岔了過去。
陸顯濃面無表情，沉默不語，我不知道他對自己這個傻兒子擔起重任，把這樣一件棘手的事攬在身上作何感想，他心思之深沉，遠非我這個百年小妖可以想象，而陸尋恭恭敬敬向他行禮，對陸顯濃的陰沉情緒仿若無知，是了，對於陸顯濃這種剛愎內斂的人來說，他身邊的人恐怕都懾於其威而戰戰兢兢，如陸尋這種心思單純，因爲不聰明所以不做過多猜想，更不會察言觀色的人說不定反而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