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她面前，是那麼地真實，又是那麼地不真實。
顧景明依舊和記憶中的一樣，高貴並略帶疏離。即便和眼前這個男人有了無數次耳鬢廝磨，可她卻還是不敢主動靠近，有種極其微妙的自慚形穢。
他怎麼會在這裏呢？他不該在這裏呀。
“夜宵在廚房裏，我給你端出來？”顧景明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居然是真的本人？
夏如初楞了一下，當她消化完話語裏意思後，頓時惶恐不已：“不不不，我去端，先生你先坐……”
她丟下包跌跌撞撞地衝向廚房，由於心慌意亂再加上毛毛躁躁，她的腿一下子撞到了拐角，疼得她齜牙咧嘴，又不敢叫出來。
阿姨給她做的夜宵還是熱騰騰的，看樣子是卡着時間點剛做的。夏如初發現。居然有兩份雲吞麪，看來顧景明來了有一陣子了。
夏如初心驚肉跳地端着雲吞麪出了廚房，先在顧景明面前放下，然後才怯怯地縮回自己那邊。
雲吞麪很香，宋瓊家阿姨手藝相當不錯。可夏如初食之無味，幾次都不小心把勺子弄出聲響。
顧景明象徵性地吃了一點，然後放下了筷子。
夏如初繼續喫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能尷尬地空拿着餐具。
“那個男人叫秦潤？”顧景明問。
夏如初手一緊，連忙解釋：“是我跟的藝人，這孩子年紀不大，所以大家都是把他當小孩子看，和誰都這樣有點隨便的……”
“聽說他的情史很豐富，並不像是沒開竅的小孩子。”顧景明淡淡道。
“……”夏如初低下頭，本想辯解什麼，忽然發覺不太對，慢慢擡起了頭，有些猶疑地看向顧景明：“先生今天來找我……是爲了問這個的嗎？”
這個問題頓時難住了顧景明，他一時半會兒居然答不出來。
是啊，兩人的契約關係已經解除了。
他是以什麼心態，以及什麼立場來問她這些問題的呢？
顧景明頓了頓，微微眯起眼：“你願意繼續做我的女人嗎？”
夏如初傻眼了：“什麼？可是何家……”
“何家那邊我會坦白你的存在。”
“何家會接受嗎？”夏如初瞪大了眼。
“他們如果不接受，我會讓他們接受。“
“……”
“怎麼樣，考慮好了嗎？”顧景明的話語雖然是詢問，可語氣卻平靜得像是篤定。
他認爲夏如初拒絕不了他。
可沒想到的是，夏如初拒絕了他。
思考了很久，夏如初微微搖了搖頭，又悲哀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先生……我辦不到。”
顧景明離開後，夏如初恍惚地坐在廳裏，表情有些迷幻。
她半天分不清剛剛發生的一切到底是現實，還是在夢中。
剛剛，她是拒絕了顧景明嗎？
夏如初後怕起來，牙齒也打着顫。
她都不知道那一瞬間是哪裏來的勇氣，居然拒絕了顧景明，天吶。
夏如初到現在還記得顧景明當時的表情。
好在他一直都很紳士風度，對她的拒絕並沒有大發雷霆或者強迫，而是說了一句我尊重你的決定後，就離開了。
以後，大概是真的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了吧。
夏如初癱軟在椅子上，眼內有些晶瑩在閃動，但終究還是沒有落淚。
要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
可即便是時光倒流，顧景明再問她一遍，她還是這個選擇。
她別無選擇。
顧景明回到了自己的常宅，才上臺階，女管家芬妮太太就迎了出來，並告訴他，有一位年輕的小姐來訪。
他正在思索會是誰，就聽見了一陣爽朗的笑聲：“你猜不到是我來了吧？”
竟然是何崇慧。
她把頭髮剪短了，回到了訂婚之前的髮型。穿着一件火紅色山茶花圖案的裙子，顯得熱烈又活潑。面容有些許憔悴，可妝容掩蓋了這一切，至少看起來豔光四射，若無其事。
顧景明有些意外，他以爲何崇慧至少會哭泣消沉兩個月以上呢。
“最近還好嗎？”顧景明坐了下來，像個老朋友一般問。
“不太好，所以我打算繼續念幾年書，沉澱一下性子。”何崇慧宣佈。
“婚禮後去？”
“婚禮？不，沒有婚禮了。我會和爸爸他們說，是我不想結婚了，這樣他們就不會把氣撒在你身上，從而停止新世界的項目協助。”何崇慧微笑着。
顧景明沉默了一會兒：“你不必把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我會告訴他們真實的情況，無論後果如何都會承擔。”
“拜託，千萬不要說出真實的情況，我還要臉呢！我不想讓人知道我是因爲得不到你的愛才黯然離去的，那太有損我的尊嚴。如果你真的對我有所歉疚，那就閉上嘴，讓我當一回渣女吧。”何崇慧哈哈大笑。
她其實有點想哭，但是驕傲讓她故意笑得很誇張，這樣眼中的淚花就像是笑出來的，而不是難過出來的。
顧景明認真地看着她：“如果是這樣，我欠你一個很大的人情。”
“這是你說的哦。這個人情你一定要記着，總有一天，我要連本帶利地拿回來。”何崇慧不笑了。
“好。”
坐上車後，何崇慧終於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天知道她是要費盡多大的氣力，才能演好剛剛那齣戲，使自己的退場不那麼狼狽，從而在顧景明心中留下一個尚算體面的背影。
之所以會主動放棄一切，那是因爲她看出來——如果繼續這樣自欺欺人做了顧太太，那麼她將一輩子都得不到顧景明真正的愛情。
名分對她來說有什麼用？她不稀罕那種東西。財富地位她都有，想要什麼樣的名分沒有？
所以，她決定賭一把。以退爲進，轉圜二人的關係。
開局是她做錯，利用家族的實力逼着顧景明開口要娶她，所以他們的關係從那個時候就走入了歧途，沒有結局。下次，她不會犯這樣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