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明顯然也聯想起了上次的咖喱翻車事件，很紳士地沒有堅持，表示給她打下手也算是盡了地主之誼，兩人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由於買來的都是夏如初所熟悉的普通食材，不是那些看都看不懂的，夏如初很快就計算好了該做什麼，有條不紊地開始處理準備，相當得心應手。
才喝了下午茶肚子不餓，又是把這當一件有意思的事來做，所以四菜一湯的湯她選擇了比較費時的那種煲湯，要細細切碎清理各種煲湯材料再慢慢燉幾小時那種。
說起來，這煲湯的手藝還是她從郭姐那裏學來的，顧景明應該能喝的慣吧。
不知道是不是顧景明所展露出來關於家務的那種笨拙和無措感染了夏如初，她大展身手時，忽然覺得身邊默默幫忙處理青菜葉片的顧景明有種極其陌生的可愛。
她頭一次看到這樣的顧景明。
顧景明在她心裏，即便不是時時刻刻都嚴肅正裝，哪怕是穿着居家服坐在躺椅上看報紙，其神態也是高高在上，目光漠然，不染一絲凡間煙火的。
而現在的顧景明，挺括的手工襯衣外繫着她趁打折所搶九塊九兩件的圍裙，袖口整齊地挽起，露出好看至極的手腕，修長宛如鋼琴家般的手指剝開菜葉的優美情形，像是在處理一千九一百克的深海食用珍珠藻，完全讓人無法想象那是五塊錢一公斤的青葉菜。
夏如初不知不覺間看呆了，直到顧景明注意到她這邊的異常，提醒她：“湯沸騰了。”
夏如初回過神來，臉一紅，手忙腳亂地去處理這個小小的突發意外。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轉移話題：“還是要買個專門煲湯的器具比較好，普通的燉鍋有點麻煩。”
顧景明笑笑：“下次有空一起去買。”
“啊，好……”
夏如初有點點彆扭——怎麼有種自己套自己的感覺呢？
雖然出了個小插曲，可二人這次的合作還是挺順利的。中途短暫地小小休息一程後，差不多湯要煲好了，夏如初一鼓作氣把菜全部做好，熱騰騰四菜一湯齊齊整整端上了桌。
都不是什麼名貴菜色，然而顏色紅紅綠綠煞是熱鬧，碗盤的大小花色也搭配得巧妙，看着十分上鏡。
夏如初沒忍住拍了一張照，但是效果不是很滿意，有點沮喪：“我是真的不會拍東西，明明這麼好看，怎麼讓我一拍就灰撲撲的。”
顧景明看了一眼，拿出自己的手機拍了一張，遞給她看：“這樣呢？”
夏如初眼睛頓時亮了：“好棒啊！完全看不出來是手機拍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攝影師在工作棚拍的呢！”
她真心實意的崇拜神情意外地取悅了顧景明，儘管他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你喜歡我就傳給你。”
“嗯！”
“飯前儀式”一過，總算可以正式開動了。兩人本來就在一起喫過好多頓飯，又是這麼家常的環境，向來心大的夏如初很快就忘記了之前許多隔閡和距離感，津津有味地喫着自己做的晚餐，時不時還反客爲主讓顧景明多喫一點。
顧景明對夏如初這種女人的心思瞭解不太夠，可他察覺情緒和氛圍的敏感度一向很高，當夏如初把一隻白灼蝦夾進他碗裏的時候，他覺得是時候說那句話了。
“如初。”
“誒？”夏如初微微一愣，這是今天他第一次這麼嚴肅地叫她的名字。怎麼了這是？
“是瑤瑤。當初造成我對你誤會的，是我的妹妹。”
在顧景明的解釋下，夏如初這才頭一次知道當初二人隔閡產生的真正原因。
原來不僅僅是她認爲顧景明沒有回覆他，顧景明也是這麼認爲的。
顧景明的妹妹顧瑤瑤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將兩人發給對方的消息都攔截了下來，還不止一次。
即便是現在，顧景明也弄不清自己妹妹爲什麼要那麼做，看起來只是小孩子的惡作劇。可這樣的惡作劇一旦積累起來，再加上一點半點別的小事，就形成了無法挽回的溝裂，乃至分崩。
夏如初怔了好久找不到言語。
讓她傷心難過那麼久的一切事情的契機，竟然這種令人哭笑不得的理由？
要說完全不生氣，那是不可能的。可一想到對方只不過是個那麼小的女孩子，又是顧景明的親妹妹，她心中的委屈和懊惱也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她都這麼大年紀了，難不成還和人家小妹妹較勁兒嗎？那孩子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吧。
顧景明看到夏如初的臉色變化，倒是能體會她的心情：“對不起，我除了教育她幾句以外什麼也做不了，瑤瑤畢竟還只是個孩子，她連你和我什麼關係都不知道，除了你，她還作弄了好幾個其他人，問起來只說是覺得有意思。”
想不到的是，顧景明話鋒一轉，把所有的過錯都自己承擔了下來：“瑤瑤的惡作劇只不過是一個很小的因素，真正要爲這件事負責的是我，是我不對。”
夏如初愣愣地看向顧景明。
“是我忙於工作忽略了你的感受，並且過於高傲不肯主動和你溝通交流，才導致了後面一系列事情的發生。後來我回想那件事，明明我很清楚你不是那種性格的人，發生這麼奇怪的事情，我爲什麼不直接出現在你面前親自問你本人呢？你來找我，遠遠沒有我找你那麼容易。”
顧景明說這番話時語氣平平，實在不像是道歉的語氣，彷彿是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可夏如初卻聽出了他話語裏的懺悔之意，眼圈微微紅了，漸漸的，止不住落下了眼淚，捂住臉。
本來她以爲自己是真的忘記了那些事，可現在才知道，她不過是把那些感情埋在了心底，刻意裝作不存在而已。
其實，她一直想知道當初那件事的答案，卻沒想到如今不但知道了，還得到了對方並不敷衍的道歉。
雖然晚了太久太久，可總算是有……
夏如初擦乾眼淚，清清嗓子：“算啦，都過去了。”
顧景明凝視着她的雙眸：“你是真的原諒了我嗎？”
“是啊，我不是那麼耿耿於懷的人。”夏如初苦笑了一下。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夏如初覺得對方都這麼誠懇了，自己應該表現的大方一點，讓氣氛活躍一點，努力裝作若無其事道：“來，快接着喫吧，湯都快要涼啦。”
顧景明本想趁熱打鐵向夏如初提出複合，夏如初這樣一表態，他還以爲對方是故意轉開話題，便沒有說出口。
轉念想想，這件事對她造成的傷害的確不小，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轉圜過來的，總得有個緩衝的過程。如果這個時候提起，恐怕也有欺負她心性軟善的嫌疑。
比起略帶強迫性質的答應，還是慢慢水到渠成，順其自然吧。
喫完飯後，夏如初把餐具都放進洗碗機裏，交代了顧景明一些注意事項後，微笑着道：“我得回去了。”
顧景明問：“以後還能再見面嗎？最近工作比較清閒。”
“當然，正好我最近也沒什麼工作。比起出去玩，你要是遇到什麼不能處理的家務，儘管叫我。”夏如初的態度很自然。
她都表現得如此大方了，顧景明也只好拿出朋友的態度：“那我就不和你客氣了。”
“必須嘛，有什麼好客氣的，我們是什麼關……”夏如初話出口才覺得不妥，匆匆收回，有點難堪地笑了一下。
是什麼關係呢？
顧景明也想知道這個答案，不過對方既然迴避，他自然也不會追問。
顧景明把夏如初送到了她家樓下，兩人和普通好友一般分別，可只有各自才知道自己內心是如何異樣。
回到家裏後，夏如初洗了個澡，換好睡衣，四仰八叉地躺在牀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顧景明今天特地和她說這個，是單純想要道歉嗎？
應該是吧，不然他早就會說點別的什麼了。
夏如初苦笑了一下，爲她心底小小的難以說出口的期望感到難爲情。
她在想什麼呢。
一次就算了，哪能兩次三次讓對方主動開口一再挽回？她是誰啊。
況且，比起那種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的懸殊忐忑關係，夏如初潛意識更喜歡現在這種關係——雙方都是平等的，友好的，可以敞開心扉說些事情。一切都那麼輕鬆簡單，不必擔心對方是否言外之意，話裏有話，更無需患得患失，多心多慮。什麼猜疑，不信任，危機……通通都沒有的。
還是做朋友好啊。
至少，以前做情人和戀人的時候，她可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顧景明。
那個時期他們不過是身體上更加親密而已，靈魂始終遙遙相望，誰也沒有強烈的想要去了解對方。
不都是說，愛情轉瞬即逝，友誼天長地久麼？
或許，他們可以做一輩子的普通朋友……
懷着這個令人期待又沮喪的微妙心情，夏如初把顧景明傳給她的那張圖發到了朋友圈，並配上了文字。
【和朋友一起下廚】
發完這個後，她漸漸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