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你是認真的嗎？”結結巴巴地，就憋出這樣一句話。
高文露出整整齊齊的八顆牙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不，我就只是開玩笑而已。”
麥克唐納德“哦哦哦”地連連點頭。
高文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我當然是認真的啦，我怎麼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麥克唐納德憨憨地撓了撓頭，“也是。”
高文滿臉無奈，但笑容還是在嘴角輕輕上揚了起來，看着眼前金色陽光灑滿的球場，有些感慨。
“麥克，時間真快，對吧？轉眼，一年就這樣過去了。”
“去年這時候，我們還因爲準備參加挑戰賽而手忙腳亂，一個兩個激動得不行，一邊幻想着自己贏得冠軍以後的慶祝動作，一邊又擔心着自己首輪出局。每個人都在想象着職業網球的世界是一番什麼模樣。”
三言兩語，麥克唐納德的記憶就被喚醒，想起那時候的天真爛漫，恍若隔世，不由就跟着笑了起來。
“現在回想起來，法拉盛就好像一個絢爛而華麗的夢，美好得沒有真實感，輕輕一戳所有泡泡就都會消失。”
“壓力呀，壓力。”
“麥克。”
麥克唐納德轉過頭看着高文，儘管嘴巴上說着壓力，但實際上高文伸了一個懶腰，滿臉輕鬆寫意，言行不一的表現讓麥克唐納德哧哧地笑了起來。
“關於壓力，我是認真的。”
“一年過去，這也意味着我不再是新人，而是二年級生，人們的期許和關注也悄無聲息發生變化。”
“第一年，不管好壞，人們都更加寬容，即使表現不盡如人意，他們也會說，對於巡迴賽新人來說已經非常出色，又或者是十九歲的孩子書寫奇蹟。”
“但這種光環，伴隨着進入第二年第三年就會慢慢消失。”
“又何止是年輕新人呢？即使在職業網壇打滾多年，球員也依舊需要面對這種高期許高壓力之下的困境。”
“所以，衛冕總是比奪冠難。”
“你應該知道法拉盛的記錄吧？”
麥克唐納德能夠看到高文眼睛裏的調侃，帶着一種玩世不恭的戲謔。
但他知道，這只是一種姿態，話語本身的重量纔是重點——
距今已經整整七年時間，沒有人能夠在法拉盛衛冕男單冠軍。
上一次完成衛冕的，還是2008年的費德勒，自2004年到2008年，費德勒在法拉盛完成五連冠偉業。
但是，在那之後，德爾波特羅、納達爾、德約科維奇、穆雷、納達爾、高文，每年冠軍都在變化。
今年，衛冕重任，則沉甸甸地壓在高文的肩膀上。
“而且，不止是法拉盛。”
“留給我的新人窗口，也就剩下最後一個半月了，接下來，我就需要和巡迴賽裏的所有球員一樣面臨守護積分的壓力，一項賽事的表現差異就可能和自己的前一年形成對比，並且一直貫穿全年時間。”
“準確來說，從現在開始，這纔是真正的職業網球。”
一個熟悉卻又全新的世界。
儘管高文沒有明說，但麥克唐納德一下就明白過來——
“世界第一之爭”。
貫穿整個紅土賽季和草地賽季的爭論焦點，人人都在討論高文是否能夠反超德約科維奇登頂世界第一。
特別是因爲高文沒有任何保分壓力，視線所及之處全部都是漲分空間，這也讓媒體更加亢奮更加激動。
德約科維奇以無與倫比的表現捍衛世界第一，並且以溫布爾登冠軍畫上一個逗號，爲接下來刺刀見紅的世界第一爭奪戰做好準備。
正如高文所說，現在留給他的“窗口”，所剩無幾，也就是美網系列賽而已。
等待法拉盛戰幕重啓，整個形勢與壓力就截然不同，作爲衛冕冠軍，高文有整整兩千積分需要守護，一旦失敗，世界第一爭奪戰的格局就將徹底顛覆，德約科維奇將牢牢掌握這場戰役的絕對主動。
沒有壓力？
那是不可能的。
問題就在於，道理，麥克唐納德都懂，可是他沒有親身經歷過，他沒有面對也沒有體驗過那種壓力的包圍，僅僅依靠自己想象，一切都只是紙上談兵而已，終究還是無法真實感受高文現在的處境。
所以，麥克唐納德還是有些遲疑。
高文似乎沒有察覺一般，繼續說了下去。
“麥克，我已經做好準備了，你相信嗎？我已經迫不及待準備迎接挑戰了。”
高文那輕描淡寫的語氣卻有着無法壓抑的雀躍，麥克唐納德不由輕笑起來，他相信，這就是高文。
“但是，我需要一些幫助，小小的幫助，否則，你以爲我爲什麼回來？”
麥克唐納德微微愣住了，流露出懷疑的視線：高文專門爲了尋找擊球搭檔前來的？
怎麼可能！
“噢。我是專門回來看教練的，並且爲接下來的系列賽備戰。”高文似乎能夠解讀出好友眼神裏的質疑，主動承認，“至於邀請，純粹就是因爲某人太過在意一些輸贏，所以我想，也許他應該走出去看看。”
麥克唐納德臉頰微微發燙，一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啪啪。
高文拍了拍麥克唐納德的肩膀，他條件反射地轉頭看過去，然後就看到高文那張充滿期待的笑臉。
“麥克，還記得我們最初開始打網球的夢想嗎？”
“冠軍？”
“當然，那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慢慢長大後才知道，冠軍只有一個，數不勝數的球員窮其一生都沒有辦法闖入ATP決賽，然而他們依舊在拼搏在戰鬥。”
“其實一切都是爲了獎金。”
這一個峯迴路轉，讓麥克唐納德滿臉無奈。
高文眼底的笑容涌現出來。
“除了獎金之外，還有不斷挑戰自我挑戰極限的一種鬥志。”
“邁克爾也重新開始進入挑戰賽了，我爲他加油應援，我想，你也應該嘗試看看，挑戰自我的極限。”
“也許，這沒有冠軍重要，但比冠軍難得。”
話語，也就到了這裏，高文沒有再繼續下去——
至於麥克唐納德是否願意成爲他的擊球搭檔，高文交給好友選擇。
他相信，不管如何選擇，麥克唐納德終究會找到屬於他自己的答案。
也許，邀請麥克唐納德成爲擊球搭檔是一種幫助，但同時也有高文自己的私心，剛剛的話語全部都是真實的——
壓力，無處不在，在邁入職業生涯第二個賽季前，以衛冕身份踏上法拉盛征程，他也需要喚醒自己的初心，所以，如果麥克唐納德願意陪伴自己一起擊球一起前行，時光倒流，重新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
對高文來說，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