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煙用十分鐘匆匆解決完眼前這份愛心早點。
江南食府的廚子手藝一如既往地出色，飽腹感過後，剛纔那副爭鋒相對的態度便顯得有些可笑。
思及此，她決定不再追究方嘉煦的過錯。
小弟弟不懂事歸不懂事，下不爲例就好了。
對着鏡子補完妝，裴如煙又想起昨晚加班時答應幫他的話，沉默片刻，起身走到書架前。
在衆多歸檔整齊的文件夾裏，她分門別類地找出了創達集團兩年來新出產的設備說明，一摞一摞地疊在桌上。
須臾，估摸着眼前這堆東西也夠方嘉煦看一段時間的了，裴如煙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抖掉肩膀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提步往外走。
研發科內，一行人剛剛結束完“今天中午喫什麼”的話題，高積毅臉上的笑還來不及收起，轉而望見她正站在門外。
“裴、裴主管？”他乾巴巴地叫了一句，心裏暗道：今天真是邪門了，走狗屎運了是吧？
裴如煙的注意力並不在他們身上，眸光微頓，瞥見坐在簡妙一旁的那道人影。
“方嘉煦。”
她輕聲點名，捲起食指敲了敲文件夾，示意道：“上班時間，你坐在那裏幹什麼？”
話音剛落，簡妙率先揚了揚手，挺直身板解釋說：“裴主管，我收拾出來幾份產品文件，打算讓小方先熟悉一下。”
頓了頓，試探性地問：“這……總沒關係吧？”
略一遲疑，裴如煙不由地嗤笑了兩下。
敢情自己的擔心是多餘了。
再看簡妙，眼波微漾，脣角含笑，一副春心萌動的模樣。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也好，實習生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裴如煙彷彿無意一般吩咐完，轉而又點名高積毅，讓他來自己辦公室商量工作事宜。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內，方嘉煦微蹙着眉，默默地收回了視線。
不知想到了什麼，心裏五味雜陳。
“小方？小方！”
簡妙叫住他，不解地問道：“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方嘉煦自知失態，露出抱歉的笑意，舒展着眉宇低聲回：“不好意思妙妙姐，你剛纔說什麼？”
“算了算了，你就先坐在我旁邊把這幾份文件看完再說吧。”簡妙心情大好，並不怪罪小弟弟的失禮，反而笑靨如花地溫然道：“既然裴主管決意把你交給我，你就跟着我好好學吧。”
方嘉煦點了點頭，默不作聲地拿起文件認真翻閱。
*
一整個上午，裴如煙都坐在辦公室裏沒有再出來。
下班時，高積毅提議一塊兒去樓上的清月齋用餐。
簡妙收拾好東西，瞧了一眼坐在身邊的人。
讓方嘉煦熟悉的材料並不算多，那些資料他只花了個把鐘頭便弄明白了原理。
“小方，咱們走吧。”
簡妙還是很喜歡眼前這位小弟弟的，長得奶乖奶乖的，說話的時候帶着長長的尾音。
有點憨，有點萌。
方嘉煦“哦”了一聲，乖巧地將資料放回原位，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後才慢條斯理地跟着高積毅等人走出門。
三個大男人走在前，他屬於身材最挺拔的那一個。
簡單的裝束，乾淨的氣質，不用任何花裏胡哨的配飾，年輕就是最好招牌。
簡妙撫着胸口，壓制住撲通撲通跳動的心臟。
嘴角含着笑，快步跟上三人的步伐。
*
午休過後，裴如煙隻身一人往茶水間走去。
不知怎麼回事，這兩日休息得不好，夜裏總是會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噩夢。
站在茶水間的吧檯前，她稍稍活動了一下肩頸，舒服地喟嘆一聲。
緊接着，簡妙的身影從門的那一頭飄了進來。
不同於早上那副面帶桃花的神色，此時此刻的簡妙耷拉着面孔，表情臭臭的。
察覺到不對勁，裴如煙將手裏還未開封的茶包遞給她。
“怎麼了，無精打采的？”
她端着茶盞輕抿一口，追問：“該不會是上次那臺設備方案沒過，被pass了？”
簡妙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嚇了一跳後，抿着脣神色微怔。
愣愣道：“裴主管，我說了你別當真。”
裴如煙咧嘴一笑，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說吧。”
簡妙像是鼓足勇氣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擰眉低垂眸聲道：“中午和高積毅一起喫飯我才知道，小方已經有女朋友了……”
裴如煙微怔，盯着她驀然發笑。
搞了大半天，就爲這事？
簡妙被她盯得心亂如麻，忙解釋：“裴主管，你別這麼看着我……你也知道的嘛，現在的小男生剛出校園……搶手的很。”
裴如煙口氣幽冷，挑了挑眉質疑道：“所以，你本來是打算在我的眼皮底下，搞辦公室戀情？”
沒有一個上司喜歡這種事情，她也不例外。
簡妙讀出了對方語氣中的不善，當即反駁：“誰說我要談戀愛了？玩玩還不行嗎？”
裴如煙只得好心提醒她：“創達的規矩，一旦發現辦公室戀情，要麼走一個留一個，要麼……”
“要麼就夫妻雙雙把家還，我懂得嘛！”
簡妙到底是小姑娘，說起這個話題還是有些害臊，佯怒道：“讓你別當真了，裴主管……你怎麼這樣啊！”
得到滿意的答覆後，裴如煙不鹹不淡地回：“行了，既然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就趕緊收收心思，認認真真上班吧。”
兩人從茶水間出來回到研發部，簡妙一改早上熱心的態度，興致缺缺地揮了揮手，將方嘉煦打發回自己的座位。
裴如煙站在門外，目睹完一整個經過，不由覺得好笑。
與此同時，高積毅接到客戶公司打來的電話，得知新一批的設備製冷出現問題，亟需解決。
“裴主管，這件事情上次常新公司就已經反映過了，領導層一直都沒有重視……”說到這裏，高積毅一時犯了難，“……這回，客戶讓我們必須親自去一趟，把維修的問題解決了，才考慮接下來的合作。”
裴如煙默不作聲地聽完他的話，定定地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往常出現這種情況時，高積毅都會自告奮勇地報名出差。
只是眼下，高積毅的老婆馬上就要臨盆了，斷然沒有在這個節骨眼還出遠門的道理。
部門裏，陸一歲經歷淺薄，還不夠人瞧的；簡妙又是個小姑娘，隻身一人讓她去百公里外的地方處理這種棘手的事務，裴如煙還真放心不下。
“裴主管？”常新的電話再次追了過來，高積毅追問：“客戶在等我們的回覆，怎麼辦？”
沉默片刻，裴如煙陡然開口回他：“我去——你跟客戶確定一下碰面時間，最好是這個週末，我親自過去。”
辦公室裏衆人愣了愣。
這還是頭一回見領導出差替下屬擦屁股的。
陸一歲不敢置信地站了起來，聲音有些弱：“可是裴主管……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
裴如煙下意識地笑了笑，嘆口氣答，“以前沒有，不代表現在不能有。行了……積毅，你整理一下常新公司購買過的儀器型號，回頭發我郵箱。”
說完話，又擡頭望了一眼衆人。
拍了拍手宣佈道：“今天晚上大家辛苦一點，加個班……回頭請你們喫夜宵，忙去吧。”
一時間，三人各自埋頭處理她吩咐下來的任務。
唯獨方嘉煦還在一旁，仿若無物似的被人忽略了。
秉承着客戶是上帝的原則，裴如煙不敢怠慢，一回辦公室便率先處理起這起棘手的投訴。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門外輕輕叩響門板。
裴如煙連頭都來不及擡，低聲開口：“請進。”
大門開了一道縫，方嘉煦頎長的身影閃了進來。
許久，辦公室內一片沉寂。
裴如煙感覺到異樣，掀起眼皮。
“你有事嗎？”
在這個時候，大家都忙得跟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裴如煙實在想象不到方嘉煦找自己能有什麼事。
聞言，男孩摳摳額角，猶疑地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
“裴主管，週末的行程，你能捎帶上我嗎？”
裴如煙支起下巴，再次定睛瞧着他。
少刻，再次確定不是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方嘉煦微微挺直了脊背，垂着手目光熱烈。
“……雖然我目前還是一名實習生，但是我想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學習機會。”
“……”
“這兩天我已經把設備材料都看完了，如果沒有親身體會，只能說是紙上談兵。”
他想了想，眼睫輕顫，似在斟酌措辭，“況且……您一個獨身女性出門在外總歸是不便的吧？如果有我跟在身邊，可以避免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裴如煙靜默着聽完他的訴求，聲音平靜。
“……你目前還只是一名實習生。”
方嘉煦的臉上瞬時爬上一股挫敗感。
她停頓兩秒，不緊不慢地補充：“實習生出差可沒有差旅報銷，你懂我的意思嗎？”
下一秒，那張鮮嫩的臉孔霎時洋溢出喜色。
“你放心，所有的費用我自行承擔！”說完，眉宇間舒展開褶皺，“謝謝裴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