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槿染 >第五十四章:逝世與山鬼
    “殿下,你在聽我說麼?”關切的聲音傳來,好似隔了幾個時空般遙遠。

    “啊!”秋槿涼晃了晃神,好似被帶到了另一個時空中去。

    在哪個時空裏,同樣有人用關切的聲音說了這句話。

    是誰?

    好像是……林霜華。

    “我在聽。”秋槿涼好像有些低落,但還是穩了穩心神,道。

    她睜眼,入目處是教坊司的雅間。

    她只消一眼便能看出來——這是山鬼雅間,因爲教坊司的所有雅間中,唯有山鬼,牆面是紫黑色的,一看就很壓抑。

    她一直不太喜歡山鬼,因爲念起來不好聽,而且長得像“魅”。

    山鬼雅間煙霧繚繞,上好的檀香縈繞在房間內部,攝人心魄。秋槿涼置身其間,彷彿與之融爲一體,物我難分。

    這是……她的記憶?她那缺失的記憶。

    “殿下,他不會來了。”林霜華說道。

    秋槿涼靠着椅子上,一隻手支着下巴,眼皮擡也不擡:“我知道。”

    “他已經死了。”

    “我不想聽。”秋槿涼按了按凸起的眉心,道。

    “殿下,我們現在的情況很危急。”

    “哦。”秋槿涼平平淡淡的聲音響起,彷彿與自己毫不相干。

    “殿下,你再這麼意志消沉下去,怎麼替謹公子報仇?”林霜華突然加大了聲音。

    “呵——”秋槿涼聽着林霜華突然激動起來的臉,這纔有了些許反應。她嘴角掀起一絲涼薄的笑,道:“我都自顧不暇了,拿什麼報仇?”

    她擡眸,看着滿地狼藉的房間,眸底一片冷漠。整個房間的溫度都隨着她冰冷的眼眸而降了下來。

    她掃了一眼林霜華,抿了一口酒,問道:“現在幾時幾刻了?”

    “子時一刻。”林霜華回答。

    “哦,深夜了啊。”秋槿涼沒什麼表情,又抿了一口酒。

    酒濃度不高,秋槿涼一次性喝得也很少。她小口小口地抿着,就如同喝水一般平常。

    “深夜可好了——最適合殺人放火了。”秋槿涼斜斜地靠着椅子上,半是嘲弄半是感慨地說道。

    她解下腰間的香囊,裏面裝着沉香木和麝香香料。

    秋槿涼似乎很不滿意,於是又伸手在腰間找了找,腰間卻空無一物。

    她轉頭,略帶歉意地看着林霜華,道:“抱歉,錢包不見了,付不了款了,改天你去皇家錢莊取吧,報我的名字就行。”

    她面色如常,林霜華卻覺得這樣的秋槿涼很異常——因爲這位窮得叮噹響的郡主,對於她的錢包被偷一聲,竟然沒什麼反應。

    而且,怎麼會有人偷得了她的東西?她已經是中品六段修煉者了,感知力、敏捷度都高得驚人。

    秋槿涼麪無表情地站起身來,拉開房門——然後就看見在大廳悠然喝茶的楚子染。

    “你怎麼在這?”秋槿涼快步走上前去,問道。

    “有人荷包落下了,我過來送送。”楚子染淡然回之。

    說罷,他伸出左手,把荷包放在案几之上。

    秋槿涼美目盯着他,不言語。她記得自己出門的時候帶了荷包的。

    秋槿涼拿起荷包,樣式確實是她的,上面還有“槿”字。

    只不過……

    秋槿涼掂了掂荷包,很重,再看着荷包鼓起來的體積,估摸着裏面是金條,而她出門的時候只帶了銅板。

    “是麼……”秋槿涼走上前一步,身體逼近楚子染。

    楚子染卻後退了一步,垂首,掩下眉間鬱色。

    他的眸子很沉靜,彷彿透過他的眼睛可以看見一整片浩瀚星空。

    他清淺笑道:“既然殿下無事,那我就回府去了。”

    說完,轉身欲離。

    “等等。”秋槿涼叫住了他。

    楚子染停住了腳步。他的手藏在衣袖裏,捏緊又鬆開。

    “有事?”這次迴應極爲簡單。

    “你身上有股血腥味,”秋槿涼定定地說道,“是人血的味道,你殺人了?”

    楚子染幽幽地回答道:“怎麼會?”

    “我最討厭別人騙我。你身上的血腥味,很濃很濃,雖然清洗過了,但依然瞞不過我的鼻子。”秋槿涼的聲音陡然變得冷漠。

    楚子染很明顯怔忪了一下:“……”

    “是,”他的聲音依舊沉靜淡雅,“有人用這個荷包來威脅我,而我討厭被人威脅,就把她殺了。”

    “都說了不要隨便殺人!”秋槿涼也許是在氣頭上,聲音不禁大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這樣會給槿郡主府帶來多大的麻煩?”

    楚子染沉默地看着她:“她們查不到你。”

    “查到你也是一樣的!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溫順,沒想到也是動不動就殺人的人。”

    楚子染語氣平靜:“殺人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是解決問題的有效手段。”

    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製造問題的人?

    秋槿涼被這種邏輯徹底氣笑了。

    她冷然地看着他,怒極反笑:“那你和死人過去吧。”

    秋槿涼此時還在秋謹言之死的衝擊中沒有緩過來,語氣也很衝。

    “從今往後,你不必踏入槿郡主府的大門了。”秋槿涼冷冷說道,然後摔門而出。

    “……”楚子染沉默着,沒有回話。

    他藏在衣袖底下的右手,自始至終沒有露出來過。

    秋槿涼離開了教坊司。

    她確實離開了教坊司……

    然後又回來了。

    嗯……很神奇。

    回來的是靈魂體,她的原身確實是離開了的。

    此時此刻,秋槿涼就宛如一個透明的旁觀者,看着教坊司大廳內的一切。

    楚子染還站在那裏沒有動,他的表情十分複雜——有驚疑和不可置信,還有失落和痛苦。只不過這些情緒都被很好地壓制住了。

    林霜華穿着宮裝走了出來。

    她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面是高濃度的酒和繃帶。

    “她正在氣頭上,你何必觸她黴頭呢?”林霜華問道。

    “……”楚子染苦笑着搖搖頭,道:“你不懂。”

    他恍如機器人一般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還愣着作甚?過來換藥。”

    “……”楚子染沉默着。

    半晌之後,他終於開口,依舊是很溫潤的聲音:“不必了,本來就欠林姑娘頗多了。”

    他眉眼之中有一絲掙扎:“郡主府本就虧空嚴重,多謝了林姑娘的金條,才能替她解燃眉之急。”

    秋槿涼疑惑:我沒有從林霜華那裏拿走過金條啊?

    心思流轉間,她恍然大悟:是那個荷包!裏面沉甸甸的,原來是金條啊。

    楚子染很端莊自持:“子染本就是不祥之人,這幾次麻煩姑娘,心裏已是過意不去。等子染處理完眼前這些事,再來拜謝姑娘。”

    說完,他就想要離開。

    只是他剛想邁開腿,右手卻開始止不住地流血。

    他努力抑制着臉上痛苦的表情,擡起左手,想要推門而去,可左手也開始流血,在門上留下了一個猙獰的血色手掌印。

    他突然雙腿無力,跪倒在教坊司的大門前,然後門無風自開——

    一道冷冽的聲音傳來:“我來收取利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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