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昌典當行。
黃昏。
當鋪裏的生意比較清閒,一個客人也沒有,掌櫃的託着下巴昏昏欲睡,旁邊幾個夥計正在喝茶聊天。
“掌櫃的,我想當件東西。”
有生意了,當鋪的掌櫃驀的睜開眼,眼睛一彎,嘴巴扯出職業性的笑容。
那叫一個和氣生財。
顧客是一名青年男子,大約二十來許的年紀,長的倒是很俊,就是衣服穿的很破,粗布衣服,腳上穿着雙草鞋,一看就是窮人。
“小哥,你想當什麼?”掌櫃笑着問道。
當鋪的掌櫃還是非常有職業素養的,對窮人富人一視同仁,臉上並沒有半分輕視。
“這個,您看看值多少錢?”李君遞過去一個包裹。
“好勒,您稍等。”
當鋪的掌櫃接過包裹,入手還挺沉的。
打開一看。
一塊塊的,是一些鏽跡斑斑的青銅,依稀可以看到上面有紋樣,挺古老的。
“小哥,您這東西從哪兒來的?”掌櫃收斂了笑容。
李君想了想。
“這些碎銅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最近,俺家實在揭不開鍋了,只得拿出來換一些米麪喫,掌櫃的,您瞅瞅它值多少錢?”李君隨便編了個理由。
“呵呵。”
當鋪掌櫃冷笑。
“咱明人不說暗話,小哥這東西像是墓裏出來的,邪門着,一般人還真不敢收。”
李君不說話,靜靜看着當鋪掌櫃。
這些都是當鋪的套路,儘可能找到當物的缺點,往死裏壓價。
果然。
當鋪掌櫃緩了緩語氣。
“幸虧你今天來的是我榮昌典當行,我家老闆很有幾分本事,和鎮魔司也能說上幾分話,你這種墓裏的東西,也就我家敢收。”
“看你也挺可憐的,兩吊錢。”
黑,真黑。
李君那包青銅的重量,何止十吊錢?
“成,我死當,掌櫃給錢吧!”
李君毫不遲疑,非常爽快的答應了,反正他家還有好幾包這玩意兒,多找幾家當鋪,總能換來幾十吊錢,加上之前胡明生給的銀子,足夠他生活了。
鬼怪林立的世界,每一刻時間都非常寶貴。
絕對不能浪費在瑣事上。
見李君答應的這麼痛快,掌櫃有點肉疼了,早知道他急於出手,應該再壓壓價的。
靈機一動。
“小哥,我看你實在可憐,我再給你多加十文錢,你把這條狗留下。”
狗大:“……”
李君真想豎大拇指,這掌櫃真是太會做生意了。
李君搖搖頭,拿着兩吊錢出了當鋪。
接着,他如法炮製,跑遍安平縣所有的當鋪,換來了幾十吊錢,沉甸甸的銅錢堆積在桌子上,有一種非常富足的錯覺。
可惜啊!
這裏終究是鬼怪林立的世界,錢再多能幹嘛?
一夜無夢。
第二天,太陽昇起。
李君拿着一吊錢去了衙門,通過非正常手段弄來了路引。
然後,又聯繫了一家商行,準備過幾天就去九原城。
……
荒山野嶺,一條官道綿延到了遠方。
一隊商旅艱難跋涉在官道上。
商旅最前面有一面大大的旗子,繡着繁複的花紋,最中心有個河字。
李君知道,那是渭水河伯的標誌。
安平縣商旅但凡跨縣走商,都會去衙門花錢請一道河伯旗。
路上鬼怪見了河伯旗,一般也會給幾分薄面。
除了河伯旗外,中間一輛車上還放了許多黃符紙,黑狗血,紅彤彤的大公雞。
都是防身用的。
當然,商隊還養了一位供奉仙師。
“李君兄弟,如今世道不太平,你孤身一人到九原幹嘛?”
說話的人是個臉龐紅彤彤的漢子,叫張有財,商隊裏的廚子,別看他是個糙漢子,卻做的一手好菜,安平縣城很小,張有財以前和李君原身就認識。
張有財一見李君就喜歡,莫名其妙的喜歡,他覺得這個年輕人很像他兒子。
可惜啊,張有財的兒子早早就死了。
好好的一個人,想不開,上吊死了。
張有財記得他兒子明明是個開朗的人,怎麼會上吊呢?
想不通,想不通。
這世界上家家戶戶都有想不通的事情,時間久了,也就淡忘了。
李君心不在焉道:“找活路。”
張有財嘆了口氣。
他以爲李君是在安平縣活不下去了,只好冒險去別的地方找找門路,可憐啊!
他記得李君好像父母雙亡,好不容易娶的老婆也跟人跑了。
人也不機靈,幾份工作都沒幹成。
可憐,可憐吶!
李君並不知道張有財的心思,他現在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位供奉仙師身上。
這位供奉仙師姓歐陽,人稱歐陽仙師。
歐陽仙師非常神祕,大部分時間都呆在車上,就連喫飯都要人送上車。
當然,這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的飯菜,總是一份熟食,加上一隻活物。
有時候是活雞鴨,有時候是活老鼠,活貓活狗。
商旅專門帶了滿滿幾車活物,專門供應給歐陽仙師。
莫不是養鬼?
李君不知道歐陽仙師的底細,不敢貿然派鬼兵去查,只能大概加上估計。
胡明生曾經說過,無論是陰陽派還是通靈派,本質都和鬼怪有關。
鬼怪和人一樣需要喫東西。
鬼怪的食物非常廣泛,它們會喫人類,同類,動物血肉,甚至餓極了連水草露水都喫。
而且。
鬼怪似乎更喜歡帶血的生食。
李君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個世界的修行者會不會用人類餵養他們的鬼怪?
一念及此,李君不寒而慄。
馬車緩緩前行。
張有財想了很久,終於一咬牙道。
“李君小兄弟,要不你給我幫廚,我和鄭老闆說,把路費退還給你,你也能節省點錢,好再娶一房老婆過日子。”
李君差點把自己舌頭咬了。
這個世界的人似乎對娶老婆有某種執念,沒有娶到老婆的男人,或者老婆跟人跑了的男人,走路上都會被人吐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