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銀燈並沒有直接回答李君的話。

    她依舊用哀傷的語氣講述。

    ……

    我娘回來後,發現我不見了。

    她瘋狂的尋找,終於在天棄之塔找到了我,當時我還活着,哭聲隔着牆壁聲聲傳到了娘耳朵裏。

    七天七夜啊!

    娘在塔外頭守了我七天七夜,手都刨爛了,也刨不開砌死的磚石,她尋求其他人幫助,卻個個冷漠無情。

    我娘自盡了。

    她死的很烈,很悽慘。

    那一日,她穿着一身紅襖紅鞋,還帶着紅帕子,臉也塗的紅紅的,然後……

    生生用鋸子鋸死了自己。

    蘇銀燈說到這兒的時候,手一顫,似乎控制不住情緒?

    “我娘死前留下了狠話,她女兒若死,她必化成厲鬼回來索命。”

    蘇銀燈深吸一口氣。

    穩住了情緒。

    “孃的死法太兇,嚇壞了爹爹,爹爹害怕她真的變成厲鬼回來索命,只得砸開磚石,把我抱回了家,隨便丟給家裏幹活的婆子養。”

    “就這樣,我活下來了。”

    蘇銀燈笑了。

    她笑起來很輕鬆,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可能她很久沒有向人吐露心聲了,心理壓抑的太久了。

    “你娘很偉大。”

    李君下了一個很簡單的結論。

    李君並不善言辭,蘇銀燈的故事讓他很觸動,可是他卻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

    這或許就是一個母親卑微的愛,縱然手無寸鐵,沒有人可以依靠,她依然用自己的方式護住了孩子。

    用最慘烈的死,嚇唬最惡的人,只爲她的孩子拼搏出一絲縹緲的生機。

    這種行爲很愚昧,但也很偉大。

    蘇銀燈一邊剪着菌子,一邊自嘲道:“有時候我真想隨娘一起走,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太孤獨了。”

    “對了小哥,看你模樣,應該也有一個非常悲慘的故事吧?咱倆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李君:“……”

    李君之前才和吳涓娘大戰一場,後來又在官道上走了那麼久,衣服早就破爛不堪了。

    鞋子也磨破了,身上更是很久沒有洗澡,也沒有刮鬍子和整理頭髮,看起來活脫脫一個流民。

    換成一般人早臊死了。

    “我還好,就是離開家太長時間了,可能這輩子也回不去了。”李君淡淡道。

    “這樣啊?”

    蘇銀燈嘆了口氣。

    “小哥,不如你留在我們村吧,去大戶人家找個活計幹,慢慢的攢錢,總有一天可以攢下一大筆錢的。”

    蘇銀燈的意思是,攢夠了錢,就有路費回家了。

    可是她不知道李君說的家是哪裏,那不是萬水千山,是兩個世界的遙遠距離啊!

    “再說吧!”

    李君淡淡道。

    “對了蘇姑娘,能不能帶我到天棄之塔看看?”

    “你去那種地方幹嘛?陰森森的怪恐怖的。”蘇銀燈問道。

    “好奇。”

    李君沒有做太多解釋。

    “行,我帶你去。”

    蘇銀燈倒也乾脆利落的答應了李君,頓了頓,她忽的又搖了搖頭。

    “你們這些外地人啊,咋就那麼好奇呢?”

    兩人正聊天的時候,菌子湯弄好了,紅紅的菌子,清清的湯,裏頭翻滾着老臘肉。

    桌子上還有個大海碗,海碗裏頭是幾個窩窩頭。

    聞起來香氣撲鼻。

    “小哥,喫點菌子吧!”

    “這種紅菌只有我們這兒山裏有,味道可好了,我一般不賣,都是留着自己喫。”

    蘇銀燈說完後又嘆了口氣。

    “呃,其實也是賣不出去,大傢伙都不敢喫紅菌,可是,這麼多年來,我就是喫紅菌長大的啊!”

    蘇銀燈說完後。

    先給李君盛了一碗,接着給自己盛了一碗,還不忘給狗大弄了一盆子放地上。

    狗大葷素不忌,就算是素湯菌子也喫的歡,幾口喫完了,一雙眼睛賊兮兮望着李君碗裏的東西。

    “李君,反正你也不喫這玩意兒,讓老子吃了唄!”

    話音未落,狗大也不管李君答應不答應,忽的跳到了桌上,舌頭一卷,一碗菌子湯進了它肚子。

    蘇銀燈目瞪口呆。

    李君急忙抱住狗大,尷尬笑道:“對不起蘇姑娘,我這狗子欠管教,讓你見笑了,呃,反正我也不餓,隨便喫點窩窩頭就飽了。”

    “呃,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天棄之塔?”

    ……

    傍晚,夕陽西下。

    李君終究還是一個人出了蘇家大門,出門的時候,有個婆子好奇的打量了他一眼。

    眼裏似乎有懼怕,也有幾分好奇。

    李君還發現鎮魔司的人居然也住在了蘇家,蘇銀燈的爹正像狗一樣的伺候着他們。

    蘇銀燈的幾個妹妹打扮的花枝招展,站在院子裏張望。

    李君出來的時候,這幾個姑娘也是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什麼話也沒說。

    李君搖搖頭。

    這個蘇家真的挺奇怪的。

    按照蘇銀燈的提示,李君很快便找到了天棄之塔,位於白泥河村後山上,一處極爲僻靜的地方。

    說是塔,其實叫石頭屋更合適。

    用的是河裏最常見的鵝卵石,砌成的四四方方一間屋,只在背陰的地方留下一個小口。

    李君到的時候,剛好有一戶人家正在遺棄孩子。

    那是個女娃娃,莫約四歲左右,枯黃細軟的頭髮,紮了兩個小啾啾,瘦瘦的臉頰,大大的眼睛。

    穿着一件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裳,光着腳,沒有穿鞋子。

    “丫丫,進去吧!”

    一個男人指着黑洞洞的口子,示意小女孩走進去。

    小女孩疑惑的看着她的爹孃,又看了看黑沉沉的石屋,人類對於黑暗天生的懼怕起了作用。

    小女孩哇的哭了。

    “丫丫不進去,裏頭黑黑的,丫丫怕。”

    那個男人咬咬牙,剛準備動手,他旁邊的女人先他一步,一把揪住小女孩,使勁往裏頭一推。

    接着,兩人迅速搬來旁邊的大石頭,將出口封的嚴嚴實實。

    這一男一女對着石屋看了半天,眼神裏一絲感情都沒有。

    “養了你四年,我和你娘也算仁至義盡了,丫丫,不是我們拋棄你,而是家裏實在太窮了。”

    “最近你弟弟剛出生,需要錢養,我和你娘還準備多養幾個男娃娃,哎,誰叫你是個賠錢貨呢?”

    李君目瞪口呆。

    貧窮,真的會泯滅人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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