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父親安然無恙,曲汀蘭站在元昭的身後忍不住落淚。可她臉皮薄,白天又被嫡母送進大牢,若非元昭派人把她撈出來,她此刻還在牢裏給父親丟臉。

    眼前在衆目睽睽之下更不好出聲,趕緊轉身擦擦臉,恢復如常。

    幸虧她有一位好上峯,命她代自己送曲將軍一程。

    順便把那位假傳聖諭的將領交給曲將軍,讓其帶回京城交給廷尉司嚴刑審問。能否審出東西來,就看廷尉司的屁股往哪邊歪了。

    公正嚴明?哈哈,事關北月氏,那四個字就沒存在過。

    ……

    自從接替曲廣平成爲城南的守將,端王的兵馬仍未進入京師的地界。叛逆之臣終歸是少數,離王城越近,守將越忠心,端王的大軍一時半刻到不了。

    倘若前方守將給力,那就沒她什麼事了。

    如此甚好,說實在的,她不想打仗。打來打去死的全是自己人,高興的只有外邦。另外,她日常出營巡視,所到之處未有將領對她出不遜,或者不敬。

    畢竟,營裏豎起的是焰紋旗,那是她父親定國公的旗幟標誌。區別在於,以前寫着北月,如今焰紋裏寫着“少陽”二字。

    她是少陽君,十五歲那年率三千鐵騎救出驃騎將軍,活捉魯國公之子,突破大齊魯國公對晉西的四面包抄,護送其父定遠侯靈柩回京的平西少將軍。

    她是女子,可她姓北月,有北月家的人掌兵,大家心定神寧。

    她是女子,卻未曾心慈手軟,翌日一早,將自己一名不聽將令的親兵將領于軍前問斬。

    “少陽君,末將是擔心您的安危,救主心切,何錯之有?!末將不服!末將忠心於您難道有錯嗎?!”私帶親兵回京圍城的江濤憤懣掙扎,眸裏惶恐不安。

    “本君之令,你陽奉陰違,卻說對我忠心。”元昭坐在案前,淡淡一笑,“笑話!天下兵馬出自皇城,端王卻擁兵自重,打着清君側的旗號意圖造反,這是忠嗎?

    你私帶親兵回京圍城,置本君於不忠不義之地,與端王謀逆何異?還是說你認同端王謀逆乃正義之舉?”

    “我不是這意思!末將知罪!少陽君,請給末將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江濤驚惶失措,強作鎮定地懇求,“末將發誓永不再犯!”

    “軍令如山,豈能兒戲?”元昭扔出執行令牌,“拖出去!”

    “不,你不能殺我!我嬸母乃當今皇后之妹!顧橫大將軍是我內子叔父!我乃顧家的上門女婿!你不能殺我!你乃前朝罪臣之後,我嬸母不會放過唔唔……”

    元昭:“……”

    如此愚笨,居然是夏皇后派來的?果然,皇室派的親兵多貓膩啊!

    “不管你們是誰派來的,軍令如山,出必行!”元昭起身,環視將士,“如今國難當頭,望爾等齊心協力擒叛臣爲吾皇分憂,爲民解憂,早日還吾朝太平!”

    “爲吾皇分憂!”將領們與士兵們單膝而跪,齊聲響應,“還吾朝太平!”

    太平,誰不想太平?貴族們牙口輕輕一嗑,伏屍萬里,血流成河。傷的誰家兒?死的誰家父?還不是平民百姓家的?

    爲陛下爲憂是盡忠,爲民解憂是爲自己,誰會不贊同?

    聲音嘹亮,整齊劃一,讓站在她身後的將士們爲之側目。尤其是監軍鳳閣,看得頭皮發麻,心頭悚然。此時方知陛下當年爲何想殺定遠侯,卻又捨不得。

    殺之,君心舒坦,可得國泰民安一時;留之用之,民衆從此安享太平,爲君者卻要焦慮一世。

    孰輕孰重,矛盾至極。

    凝視眉目清朗、面容平靜的安平郡主,甭說君王,他鳳閣此刻就很矛盾。要不要提醒她注意着點,莫讓將士們太激動對她過度擁護?

    她在軍中威望越高,將來的危機便越多。

    不,不用等將來,萬一真的被她擊退端王叛軍,朝中那班老頑固還不生吃了她纔怪!肯定會逼皇帝祕密處死她!誰讓她是定國公之女!誰讓她是北月氏?

    前朝的一代英勇天驕,只有死了才能讓今朝的君臣放心。

    “監軍爲何跟着我?”在城樓上巡視一路的元昭蹙眉回頭,瞥了緊隨身側之人,“可是有話要說?”

    “身爲監軍,有誰是我不能跟的?”鳳閣一愣,旋即回神,同樣皺眉道,“莫非少陽君有祕密計劃要囑咐自己的親兵?”

    “這倒沒有。”元昭輕挑眉梢,瞅他兩眼想了想,算了,他愛跟就跟,“我初次掌兵守城,有不到之處,還望監軍不吝賜教。”

    這是真心話,晉西那次她除了親兵,身邊僅一隊鐵騎和一位朝廷派的正經副將袁雄,再無旁人。

    而眼下,在城南除了副將、參將、參軍等人,還有監軍和許多文吏。她自幼在父親身邊成長,本該見怪不怪。可那是旁觀者清,身在局中是另一番感受。

    “慚愧,少陽君乃當代少有的英才,本官哪敢妄稱賜教?”

    鳳閣經過歷練,目前在廷尉司任職,語謹慎倒也無妨。原以爲他見多識廣,胸懷坦蕩,懂得有選擇性地暢所欲,沒想到又是個畏首畏尾談不上話的。

    她與鳳氏一族真的,無話可說!

    阿爹當年是如何與陛下成爲結義兄弟的?簡直不可思議!

    元昭微喟,罷,話不投機半句多,自個兒還是好好和諸將琢磨如何打好這場仗吧。

    鳳閣看出她臉上的失望表情,奈何陛下派他來的用意是監督她的行,其次來觀戰的。她接管城南步兵營至今未曾有錯,他哪有話可說?更別說賜教了。

    解釋?撇開男女有別不提,日久見人心,何須解釋?

    就這麼的,一路上,心思各異的兩人不曾對過話。在巡視城樓防守期間,元昭和其餘將領倒是有說有笑。巡完城樓防守,再到練兵場看看士兵們的操練。

    她的親兵也在此訓練,有女兵在,分外矚目。直到對練時被女兵打倒,方一臉訕然地別開目光。女兵受人關注在所難免,她們在九洲可是獨一份的存在。

    包括元昭,所到之處,無不引人側目而視。無視便好,等她們的本領得到大家的認同,這種目光自會消失。

    “稟將軍,您要的物件到了!”身爲家將的東堂前來稟道,“是放兵器庫還是……”

    “另擇一處安置,切記安全事宜,閒人勿近!”元昭叮囑武溪,“武溪,你和金水、商衛,還有石氏兄弟帶人死守,並且親自檢驗,不許出半分差池!”

    “屬下遵命!”武溪和東堂領命而去。

    洛雁不在身旁,她和曲汀蘭正帶着女兵們在練兵場訓練。等人走了,身邊諸將疑惑不解,隱約興奮:

    “將軍,什麼物件到了?可是神兵?”

    少陽君除了排兵佈陣,還有一樣最令人欽佩,那就是奇兵!

    鳳閣同樣好奇,可元昭莞爾一笑,

    “不急,等時機到了自有分曉。走,去看看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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