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猶再發,人無兩度再少年。

    我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是和爺爺的第一次見面。

    那年我十歲,因爲頑皮,爬到了一顆百年的古樹上玩,結果不小心摔了下來。

    那棵大樹樹下全是藤條裹木,看着十分結實,可奇怪的是,我摔下去的時候,那些藤條竟然一一斷裂。

    露出了底下的一口棺材。

    我一頭栽了進去,嘴脣懟到了棺中的白骨上,流出了血。

    血滴落白骨,瞬間不見。

    我嚇得連忙爬起來,爬出了棺木,逃回了家去。

    當天晚上,我就做了一個夢。

    我夢到那個棺材裏的白骨,生出了血肉,長出了頭髮,白衣白髮,是個男人。

    第二天,我就發起了高燒,一連數日不退,還伴有全身抽搐與意識喪失,去醫院用了很多藥都沒用。

    媽媽請了看命相的大師都沒辦法把我治好。

    就在爸媽急得團團轉的時候,奶奶和爺爺從鄉下趕了上來。

    這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爺爺。

    爺爺長得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像個文藝青年。

    據說是個很隨和的人。

    但是,自從我出生後,爺爺就從不見我,有好幾次我去鄉下,想見見爺爺,都被各種理由搪塞過去了。

    所以,我一直都認爲,爺爺不喜歡我。

    但我沒想到,我這麼一病,爺爺竟然從鄉下趕上來,還不顧休息,就來看我。

    那時候的我,心中是又驚又喜,糯糯的叫了聲爺爺之後,就一直看着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爺爺坐在牀邊看着我,突然一笑,伸手摸了我的腦袋,笑着說,“音音,不怕,爺爺來了,音音的病就會好起來的。”

    “爺爺是很厲害的醫生嗎?真的可以治好我嗎?”

    我揚着腦袋問爺爺。

    爺爺點點頭,然後問我發燒前的遭遇,我把事情都告訴了爺爺。

    爺爺聽後,重重的嘆了口氣。

    “樹纏棺,竟然又是樹纏棺,這難道就是天意嗎?”

    爺爺擰着眉,面色沉重。

    “爺爺,樹纏棺是什麼意思?”

    爺爺卻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窗外,然後從脖子上拿下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截枯木。

    很小,只有小指粗細,用一根紅中帶金的繩子綁着。

    “爺爺,這是什麼?”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它可以救你。”爺爺似乎想起了什麼,隨後朝我伸出了手,“音音,把手給爺爺。”

    “哦。”

    我聽話的伸出手。

    爺爺握住我的手,用一邊的水果刀,在我的右手食指上,劃了一道很小的口子。

    我喫痛,卻害怕爺爺生氣而不敢縮手,只能忍着。

    然後,爺爺將我手指破口處,擠出血,滴到了那枯木上。

    “梵音,你知道什麼是枯木逢春嗎?”

    我縮回手,用嘴巴吸吮着手指,搖搖頭,“不知道。”

    “枯木逢春猶再發,人無兩度再少年。”爺爺從我嘴裏拉出我的手,給我上藥,一邊說,“枯木尚有發芽重生的機會,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有時候偷回來的日子,是要償還了。”

    我不知道爺爺這話是什麼意思,爺爺也沒有多解釋,幫我上完藥後,就將那截枯木放在了我的枕頭邊,告訴我好好收着,就走了。

    我把玩着那枯木,不曉得滴上我的血有什麼作用,然後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發現自己竟然一覺睡到大天亮,沒有發燒,沒有抽搐,整個人輕鬆地不得了。

    更令人新奇的是,爺爺給我的那截枯木,竟然一夜之間生出了綠芽。

    我欣喜的不得了,拿着枯木就要去找爺爺。

    可等我跑到爺爺的房門口才知道,爺爺去世了。

    就在昨天晚上。

    爺爺去的很平靜,沒有任何痛苦,平躺在牀上,彷彿只是睡着了一般。

    奶奶讓我在爺爺牀前,磕了三個頭,然後去打開厚重窗簾後的窗戶。

    我依言照做,唰的一下打開了窗簾,推開窗戶。

    燦爛的陽光一下子從外頭照射進來,驅散了房中所有的黑暗。

    金色的暖意中,還混雜着春風的氣息,吹動着我脖子上的那截枯木,左右擺動,一如萬物復甦,亦是枯木逢春。

    “奶奶,爺爺真的走了嗎——”

    話沒說完,我就看到,牀上原本安靜躺着的爺爺,隨着陽光浸照與微風的吹入,在我面前,逐漸化成了一堆粉末,隨風消散了。

    風聲裏,我彷彿聽到爺爺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梵音,收好這截枯木,永遠也不要讓它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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