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做到的？”上官雨凝接着問。
韓江塵猶豫了片刻：“看到的。”
“看到的？”
上官雨凝語氣一揚，一時間平臺上的空氣流動都彷彿被拖慢，無形的氣勢讓人呼吸都不由得加快。撲面的壓力讓韓江塵不自覺地擡起頭來，正因這一動作，上官雨凝一眼便看到了他那雙漆黑的眼睛。
“你能看到無形之物？”她眼神微變，“那你方纔…是出於自身意志將那妖魂斬殺的麼？”
四周壓力略微地鬆弛下來，韓江塵暗地舒出一口氣，再度點頭。
他之前看到過類似的東西，也看到了有人因此受害而不自知的場面。從前他遇到這種情況只能試着提醒，但事實證明相信他說話的人屈指可數。
而選擇沉默的話，便就是單純的袖手旁觀見死不救。對於其他人來說，可能只是某個人突然發瘋或暴斃，但在他眼裏，無形之物作祟的全過程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實在是令人頭皮發麻的事情。
以前他沒別的可選，但現在他掌握了靈力，還拿到了自己的劍學到了劍技。於是，除了提醒和沉默之外，他面對這種事多出了第三個選項——自己解決掉他們。
正因如此，剛纔看到那殘魂的時候，他頭一回自作主張地出手、把這節課的劍技現學現用，結果就被上官老師給看了個全。
韓江塵低着頭站在那，就彷彿幹了什麼錯事被抓現行似的。然後就見上官雨凝像是沉思般同樣偏過了眼光，臉上表情一時間竟是五味雜陳。
“看破無形之眼、一擊必殺之覺悟，還有這劍技…”
微妙的氣氛足足持續了近一分鐘，她纔再度轉眼看向少年，只是那眼中已完全換了一番神情。
“那麼，你可否有意願就此執劍、成爲一名斬妖人？”
一時間四周場景像是霎時停滯，低着頭的韓江塵忽地擡起眼來，和麪前的上官雨凝四目對視着，前者全是驚訝，後者滿目沉凝。
“依‘崑崙之主’所言，如今在這大學之內，所授課業皆爲‘通識教育’，即衆生平等、所授技藝皆相同。”上官雨凝緩緩道，“但除開這些之外，若你意願追求更深一步的劍術，我便可收你爲座下親傳弟子、將那些劍道單獨傳授於你。”
韓江塵沒出聲，似乎是被這一記直球給打愣了。半天過去，他纔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爲什麼是我？”
說出這話的同時，他就見上官雨凝垂下了眼簾，那雙星眸中閃過了少見的沉重。
“你腳下的這片福地，不久之前還是遭妖魔毀壞的斷壁殘垣，若非得到崑崙大學救濟，它早已步入毀滅之途。”
她看着韓江塵意外的神色，接着緩緩道：“而毀壞它的元兇之一，便是那自福地中出逃的妖王‘鬼車’…那是我上官氏族的滅門兇手。若其再度臨世，必將再度帶來與當初慘案相同的腥風血雨。於我而言，無論是爲世間還是爲自身，這等禍害都不得不除。”
上官雨凝一邊將當初和魏澤所講的事情重述一遍，一邊擡眼看向當頭的天，像是思緒瞬間飛出很遠。
“而依照如今靈氣復甦之態勢，不止是‘鬼車’，諸多妖魔到時必將重現於世。作爲斬妖人，有着守衛人間之責。但我自身靈力已盡，是依靠崑崙大學所供靈力才得以存在於世，也因此不可再邁出這校園之外…想要盡此夙願，只能將技法傳於崑崙學子，借後人之手履行職責了。”
上官雨凝收回目光，定定注視着眼前的少年：“那‘鬼車’一脈的妖魔，以無蹤無跡、無影無形着稱，常人只可通過感知靈氣流動捕風捉影、困難異常。其餘魑魅魍魎皆如此…但若是你，或許便能直接‘看見’其身影，這是我問你意願的原因。”
“我想要尋找一名真正的‘斬妖人’，替我履行守衛之責、同時尋找鬼車一脈將其誅滅——作爲交換，我將會單獨將我所學傾囊而授。在不妨礙你在崑崙的學習的同時，以最快速度令你獨當一面。”
她說到這，卻再度合上眼：“不過，這番話只是我作爲斬妖人、作爲上官家主的一廂情願、而非崑崙大學所求。畢竟，斬妖人一道，亦爲修羅之道；一旦執劍，則註定將心魂與身命獻上，一生糾葛在與妖族的相鬥之中。”
“而在這之中，與妖王的鬥爭更是九死一生之途，因此我絕無資格迫使座下學子進入其中。若你對極道之力、對斬妖除魔並無追求，那今日之事當作沒聽見便是。畢竟，這其中代價太過巨大，無緣莫強求。”
話音落下，再無多言。一師一生、一位聖人大能與一位剛入門的煉氣修士就那樣默默地相對而立，寂靜像是保持了千百年。而就在這死寂當中，始終不出聲的韓江塵突然開了口。
“我接受。”
他看着上官雨凝瞬間變化的臉色，如同簽下什麼契約一般，低聲重複道：“我願意成爲斬妖人。”
——其實他對那話中所述的含義並不完全明白，也並不理解他能得到什麼又要失去什麼。從他進入崑崙大學起，在這裏呆的時間還不到兩月，現代修仙者的事務尚不清楚，更妄談那些虛無縹緲的歷史了。
只是這些話讓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原來還有一些地方是需要他的。
如果真如上官雨凝所說的那樣，成爲斬妖人便能守衛世間、爲這位老師報仇的話，那麼他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就是有着意義的。
他被這個世界需要了，這讓他覺得很開心。
上官雨凝訝然地看着他，彷彿千百年的寂靜過後，她重又開口，低聲道：“這之後，可能會是修羅之道。”
韓江塵點頭：“我知道。”
“這樣麼。”
上官雨凝微微閉上眼，臉上的表情舒展，而身邊的空氣卻是緊繃起來。半晌後她再度睜眼，這一次那眼中的光芒如同利刃。
“那麼，作爲上官家主，請接收在下的致謝。”
上官雨凝說完，果真一手按住胸口，朝着面前的韓江塵微行一禮。只是在同時她背後的長劍飛起，帶着赫然閃耀的青光圍繞二人旋轉起來，幾次折轉間，劍勢竟像是帶起了一陣刃光的龍捲風。
就在這劍的風暴當中，青衣的劍仙緩緩站起身，臉上的神情像是比那劍刃更具鋒芒。
“而接下來，作爲師長，便先讓你看看…真正的‘劍道’吧。”